现在他娘要去上工，自己也要去上工，靠着周秀兰完全布起作用。她能把队上的任务交了就不错了，家里的两张嘴根本就供不住。猪跟人一样，也是上顿不接下顿的，经常饿的叫唤的跟要吃人一样。
周正全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他也没有时间去煮饭，煮饭的事情还得让他娘去弄，他爷爷能给烧个火，他自己拎了个篮子去自留地里面扯草。
他真的是有些喘不过气，家里的猪要吃草，还要给队上交任务。
心里已经在琢磨着，不行的话就去跟队上打个招呼，把割草这个任务停了算了。他现在要跟着上工，偶尔得闲那也是少数时候。就这先要翻麦子，后面要扯秧苗，要插秧，要点苞谷，他都要跟大人下地的。不然的话他们家到了年底给队上得找补多少？找补就不说了，补不回去就跟阿茶他们家往年一样，吃队上得救济粮，能叫人把背脊骨都戳烂。
回头还要插红苕藤子，这一忙起来就要忙到七月底去，要再加上交任务，他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
任务停了，周秀兰就好好扯猪草喂猪。回头得找个机会还得好好修理一下这死女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还偷奸耍滑得，干活给自家干，还能干到外人那去了？
下午太阳快落山得时候，周汉青喊高青阳：“来来，你们几个过来，跟我去仓库把风车给弄过来。”
队上一共有两个风车，都在仓库里面收着，就两头收粮得季节才会弄出来，也不重，高青阳跟周正全两个人就能抬过来。
抬过来之后，就用撮箕把李秀兰他们用漏筛过过一次的麦子揽起来往里面倒。
一个人倒，一个人去搅风车，两个人轮换着来。
阿茶在那跃跃欲试：“我试一下。”
高青阳把地方让给她，她觉得挺好玩，扶着把飞快的摇。
周汉青看的直摇头：“晃晃悠悠的来，你这么个速度，一会儿手上就没劲了。”
阿茶不信，但是没多大一阵，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刚好周正全背上的娃儿醒了在哭，高青阳道：“我们这边暂时先弄着，你去边上看看，是不是又尿了，没有就给把一下尿，尿了就给换块尿布，不能一直任由她往身上尿。坏毛病惯出来了冬天的时候咋整？而且一直这样身上泡烂了她会不舒服，一直哭。”
周正全看了他两眼，然后默不作声的背着他妹妹朝边上走去。
学校里和之前一样，忙假还是半个月，收假的时候秧田里的秧还没插完。
忙假的最后一天，阿茶听见了周秀兰的哭声。
陈春芳要打人，周秀兰故技重施想跑呢，这回没能跑掉，被周正全给堵了个正着。攒饿这么久，一顿饱打自然是少不了的。
周正全以前有多没心没肺，因为她挨过多少冤枉打和骂都没往心里去，但是这段时间沉重的担子压的他喘不过起来，是真的讨厌起这个妹妹来。
甚至很多时候在心里都拿着周秀兰跟阿茶比。
比来比去他发觉，根本没法比。
他娘以前说阿茶说的那叫一个难听，可是这会儿细想起来，周秀兰跟阿茶根本就没法比。自家沟子上的屎都擦不干净，却整别人脏。他那会儿也傻了吧唧的觉得他娘说的对。
周秀兰挨打，阿茶是一点都不同情的，她忙着呢，没功夫去同情那些原本不值得的人。
家里的麦子被她一点点笨拙的收拾干净了，回头只等忙的差不多就能淘麦子去磨面了。这个活她搞不成，得她爷爷来。
麦子得找个好天气淘洗干净，晒干之后弄去石磨那边上磨慢慢得磨，然后还得过好几道筛子，先过细筛子，筛出白面，然后粗筛子过下来黑面，最后就是麦麸子。
不过现在还顾得这些，得等她爷爷忙完再说。麦场里的麦子打完，队上的其他社员就紧接着要下地栽秧点苞谷。
今年的天有点不太好，一直晒一直晒，收麦子的时候肯定恨不得天天大太阳，要是下雨那才要命。但是把麦子都晒透了，该分的分该交的交了，剩下的也都入库了，天上还是万里无云，照常的大太阳。
堰头里面的水都上不了堰沟，田里面干的都起灰了。
周成发只能安排人从堰头往上掏河沟，尽可能的把堰头的水聚集起来，各处的水塘聚满了水之后，就两两一组开始扯水。
两个劳力分站在堰沟接口两边，手里拽着麻绳，麻绳的中间拴着木桶，两个人要动作一致，力道一致，将低于堰沟的水用木桶甩上去倒进堰沟里面。
扯水扯的狠了，堰底子都露出来了，在里面藏了一季的鱼一下子就无所遁形，这东西别人是落不到的，算是扯水的人的福利。
没日没夜的连续扯了三天的水，下面的田才泡了个七七八八，浆好了之后就可以扯秧苗栽了。
插秧这个活今年跟阿茶依旧是没啥关系的，她爷爷在仓库那边晒麦子，家里的自留地已经完全翻好了，点苞谷是快的很，晚上打着火把加两个晚上的班就点进去了，所以他们家这会儿是没啥活干了。
但是山里人说哪天真正没活干了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一直不下雨，地里面的苞谷点进去也怕出不了芽。没看早苞谷苗子都那么高了，这会儿苞谷叶子依旧被晒的打卷了吗？
于是阿茶又有活干了。
拿着她的小锄头在院子下面已经断流的河坝里面刨了好大一个坑，开始蓄水。
得闲就用家里的一个旧铜盆端水，一趟一趟的也不嫌累，往自留地里面搬运。
今天灌一点明天灌一点，她琢磨着总能作用的。
总要下雨的，在下雨之前可千万不要把苞谷给晒死了才好。
这段时间真的是片刻都没能消停，养了一冬天，脸上长起来的肉又没了，还被晒得黑的够呛，就连平时一贯注意的高青阳，那脸也变了一层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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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假结束之后去学校，班上又有同学没来，人越来越少了。
开学第一天下午李海成给两个年级一起上了一节班会课，班会的主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李海成今年也五十多了，不知不觉间两鬓也开始花白，背也微微驼了。手按在讲桌上看着下面一双双依旧带着懵懂的眼睛心里百感交集。语重心长的给他们讲：“不管啥时候，不管什么情况，我们都不能忘记学习。我们每一个人都像是在河上漂着的小船一样，要么顺流而下，要么逆流而上。但是往下走的那是水，我们是人，是人就要力争上游努力的往上走。”
“跟大家说一个好消息，公社那边已经准备复课了，原来我们要上到高小毕业才能上初中，现在五年级毕业就能直接考取初中。”
“有些话说了你们不懂，我在这里也就不多说了。但是一定要珍惜你们眼下的机会，好好学习。想想你们上学期班上的那些同学，这学期他们没来上学，他们在家里在干啥？”
“再想想半个月的忙假，到底是在太阳下收麦子舒服还是坐在教室里阴凉地里听老师上课舒服。”
“晒太阳辛苦，但是我们终将迎来收获，在教室里也一样，只要坐得住好好听的课，一样能收获知识。太阳下汗流浃背的苦我们能吃，学习这点苦又算啥？叫我说，学习不叫苦，学习这叫享受，这叫享福，珍惜你们现在的福气，才会越来越有福。”
“知识不哄人，啥东西学到你们肚子里，记在你们脑壳里面了，那都是你的财富。以后等你们大了，二十岁，三十岁，你们就晓得，哪怕就是都在种地，有文化跟没文化区别有多大。”
阿茶听了这话，突然就想到了周正全。
周正全以前最讨厌的就是念书，就想着在家里干活挣工分。
他一定没想如今他真的能在家里干活挣工分了却是那么的难过。
如果有机会能给他选择，阿茶觉得他一定会选择好好读书吧！
她又想到了李冉冉，人长的漂亮，字写的好，懂得多，学习那么好，跟着大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上学？这会又在干啥？
呢？他又在干啥？会不会像他们生产队牛棚子里的那两个人，住最臭的地方，吃最差的东西，干着最脏最累的活？
那样的话，李冉冉还咋上学呢？
九岁的小娃儿想的倒是怪多怪远，就是没想过自己，是不是要好好珍惜眼下好好学习。想到身边的那些人还伤感起来了，不过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也就是上班会课的时候那么想了一下，随即就抛在了脑后。
她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那么多精力去想别人。
家里的麦子她爷爷已经抽空收拾出来了，加上集体那边分的有两麻袋多，一百来斤的样子，算是丰收了。
去年就一口袋多，磨出来的面就一点点。今年在阿茶强烈要求下稍微种的多一点，又弄了点粪，那个麦子杆杆长的倒是老高，麦穗还是一点点。阿茶还刻意的数了，一个上面好的就十一二粒麦子，差的只有六七颗，能收这么些真的是相当的不容易了。
收拾出来就等着她放礼拜可以淘了，结果下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