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几天，又是一场雨，不过这回时间不长，下了两天就放晴了。
天一放晴，老早就亮堂起来
阿茶才刚刚起来就听见对面路上有人在喊：“周正兴，走了没有？”
周正兴在这边答应：“还没有，等我！”不一会儿人就去了对面，老远都能听见他们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天天都是这样，一群孩子，你约着我，我约着你，欢声笑语传的老远。
阿茶挎着书口袋，迈着欢快的步子从院子里跑下去，竟然又碰见了周正全。看着他身上挎着的书口袋微微愣了一下，不是说不上了吗？随即，看着跟他一起走着的周秀兰，阿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稍微一错开，周正全已经把她甩的老远了。
到了河边上，几个生产队的孩子陆陆续续的聚集在一起，一下子就更热闹了。高青峰他们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在那里等着，背着年龄小一点的像阿茶他们这种一年级的小学生慢慢的摸索着往河对面走。
河水还是有些湍急，并没有完全清澈，最浅的地方，也道高青阳的大腿根了。
阿茶站在河这边，看着周正全把周秀兰背去了河对岸，然后又过来背了两个。
她站在河边瞅了瞅河水的那个深度。她现在才到高青阳咯吱窝，真正的小矮子，那个水——
正在那乱瞅呢，高青阳把一个小一点的送去河对面已经过来了，蹲下来道：“上来！”
阿茶跑过去，蜷着腿
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那还很单薄的背上，水确实有点深，就这样脚尖还是不可避免的没在了水里。
等互相帮扶着都过了河，这才三三两两手拉着手往学校里面跑。
阿茶看着高青阳放下来的裤腿：“都湿了。”
高青阳不介意的把草鞋脱下来换上布鞋：“不碍事，今天太阳大，一会儿就干了。”
阿茶瞅了瞅东方的天空，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太阳还没升起来，东边的就亮堂堂的。
“等到下午的时候我就可以自己过河了。”
高青阳点了点头：“要到下午的时候再看，水浅你就可以自己过了，中午放学的时候还是要等我一起。”说着，看了看她脚上也刚刚换过的鞋子道：“其实水深浅都无所谓，你又不重，背你还是可以的，免得你再换一次鞋子。这样你早上走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穿布鞋了。水会越来越冷，一个人从里面淌总比都从里面走一遍的好。”
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阿茶走在前面频频回头：“现在还不算太冰，等到冰的时候就要架桥了。”
这条河上面冬天是有桥的，但是那也是完全过了汛期的时候他们那边几个生产队的男人合力去砍树绑起来的木头桥，最多能撑到来年四五月，一场大雨，河床稍微上涨，桥就没了。
年年架桥，年年冲，如此反复，这么些年从来没改变过。
阿茶原来不上学，冬天的时候河水冷了也没有鱼，很
少到大河这边来，记不起啥时候架桥。但是高青阳却清楚的很。
“架桥，还早呢！”
每年都要等霜降以后，他爹不去各个队上喊是不会有人动弹的。
去河对面上学的孩子不少，但是哪家不是几个孩子，大人忙忙叨叨的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还有一点就是，都想着不是自家一个孩子在上学，所以三家四靠的，没一个愿意主动的。
他爹是大队书记，原本这种事情他是不用管的，但是他身体不好，冬天一直都好不起来，更没法淌冷水，所以高明远才会每年十月底十一月的时候通知架桥。
但是就十月份这一个月也不好过，水是真的冷，一天几趟的从水里过，小腿上面全部都裂开了，疼的不行。
阿茶问他：“周正全不是不上学了吗？今天咋又去了？”
高青阳轻笑：“他每次都是在学校犯了错就不去了，消停一段时间，在家里被他娘整怕了又跑去。反正就是上学觉得家里好，家里又觉得上学好。”现在上着上着不上了的多的是，学校老师也没法怎么管，但是不管怎么说，只要还愿意去，老师都愿意收的。哪怕学不进去，听多了总能记那么一点，总比啥都不懂要强得多。
阿茶明白了。
就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留级才怪了。
小路边的苞谷地这会儿都只剩下秸秆了，苞谷棒子都已经被社员掰了回去。
看见颜色好了苞谷杆子，路过的学
生就会拽上一根，把外面的皮剥掉，拿在手上边走边嚼，甜丝丝的味道从嘴里一下子散开，好吃的很。
阿茶的运气是相当的好，还捡到两个不大点的苞谷棒子，不过一指来长，上面有数的清的一点苞谷米，但是她依旧开心的不得了。拿在手里得意的炫耀：“看，今天的运气真好！”
高青阳失笑，小时候，他们总是这样容易满足，不管再怎么苦，一点点事情一点点东西都能让他们开心的不得了。
阿茶乐滋滋的拿在手里半天，然后边走边把上面的苞谷米抠下来，装进了口袋里。蚊子再小也是肉，粮食是很精贵的东西，一粒都不能浪费的。
到了教室里，她先跟李海生和李冉冉他们打了招呼，然后才把作业本收拾好放在了讲台上。
早操还得等一会儿，劳动委员高志华喊她：“周阿茶，今天该你跟李海生打扫卫生了。”
一年级的清洁区不大一点，就他们教室门口那一坨。最主要的还是教室里面，虽然是泥地，但是地上的地灰也是要扫干净的
阿茶到后面放扫把的地方拿自己的扫把，瞅了半天，哪把都不像是她自己的，她的扫把好像不见了。
“有人看见我的扫把吗？”她在教室后面大喊
前面有同学转过身来看都摇头，谁没事会去注意一把扫把呢？
李海生已经开始了，在那催促她：“不都是扫把，你看哪把像你的你就拿哪把用好了。赶
紧的，马上要上早 操了。
阿茶抿了抿嘴：“都不一样。”她的扫把是她爷爷扎的，用棕毛搓的细绳子，扎的样式也不一样，后面的把儿都是剁了的，前面的叶子也剁了一些，就怕她人小，太大不好使，跟教室后面的这几把扫把完全都不一样。
找不到自己的扫把了，但是卫生还得搞，阿茶绷着小脸拿着笨重的扫把，开始从教室后面往讲台根扫。
她跟李海生两个人一人负责一半，扫完教室里面再扫外面，倒垃圾也是轮流来的，她早上倒，李海生下午倒。等打扫完，外面已经开始跑操了。
阿茶是个护食的，但凡是她的东西她向来都是很仔细很小心的，舍不得浪费一点。
那把扫把是她爷爷那么忙的时候抽空给她弄的，上学以后她就轮到过一次打扫卫生，这是第二回，然后扫把就不见了。一早上都沉着脸坐在位置上，也不想出去跟班上的同学玩。
外面的学生跳的飞起，不时的有声音传进来。
“编编，编花篮，编好花篮好上山——”
还有孩子在大笑尖叫，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李海生跟李冉冉他们在上课铃响的一瞬，满头大汗的从外面冲进教室里，坐下来之后看着她：“阿茶你咋了？下课咋不出去玩？”
阿茶低声跟李海生讲：“我拿的扫把不见了。”
李海生愣了一下，还是因为这个事情？至于吗？不就是一把扫把，那都是粽叶扎的
，没有了再扎一把不就行了？
“但是我数了一下，扫把的数量是够的呀！会不会是大扫除的时候被别的年级的同学拿去用了，弄混了？”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阿茶决定，等下课有时间要去别的教室里找找看。
五年级的教室倒是好进，因为高青阳在里边，她在后门一探头，高青阳就很神奇的跟感应到了似的回头，朝她招手：“要进教室来玩吗？”
要是以往阿茶肯定是转身就跑，她不爱到不熟悉的地方，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相处。但是今天出乎高青阳的意料，没跑还进来了。进了教室阿茶也没到处乱瞅，径自到了他的位置上：“高青阳，我想去你们后面放扫把的地方看看，我们班的扫把弄混了，我爷爷给我扎的那把我找不到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高青阳起身，带着她去了清洁角。
阿茶翻了翻，没有。
耷拉着脑袋，出了教室。
班上有年纪大一点的同学在那喊高青阳：“那是你妹妹啊？”
高青阳道：“不是，一个队的，邻居，朋友——”他放在心里打算用一辈子去守护的人。
“我还以为是你妹妹呢，我听说你妹妹也上一年级了，咋没见过来找你耍啊？”倒是这个邻居，经常过来，连放学上学都是一起走的。
高青阳若无其事地回到位置：“我没有妹妹，那是我幺娘家的，堂妹。一年级才多大一点，我都五年级了，她来找我耍
耍个啥？”
说完，有点不放心，又起身朝教室外面走去。
阿茶出了五年级教室就又跑去四年级，四年级教室里面也有个认识的，高青峰在那边。
高青阳站在门口就听见高青峰在教室后面嚷嚷：“不是，你难过啥呀？不就一把扫把吗？没了回去再扎呗！不是说数量是够的吗？那你扎的别人拿去用了，那别人扎的你用了不就行了吗？反正都是扫地，能有多大差别啊？”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是阿茶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别人的是别人的，她的就是她的，就算是用途一样，那她也只喜欢自己的，不稀罕别人的。
高青阳喊了她一声：“阿茶，过来！”
阿茶看了他一眼垂头丧气的，满脸都写着“我不开心”。
高青阳道：“找不到就不找了，回头放学了我回去给你扎一把，保证比他们的扫把都好。”
阿茶摇摇头：“不找了，也不扎了。”
开学第一天的时候，李明奎叮咛让他们让他们回去准备扫把，一个班二十多名学生只有六个孩子带着扫把过来，其他的一直无动于衷。不过做值日的时候都是轮流着来，六把扫把也紧够用了。
不管是谁扎的，扎的有多好，都不是她原来的那一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