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的松林之外,天色已经来到了黄昏之后。
当席间的觥筹尚在交错,轻雪片片如同鹅毛飘落之时,家主他抵达了雪城。
这是支数十人的队伍,没有马车,也没有马匹,全是步行踏雪而来。一行人衣衫齐整,步入主街没多久,便见着了恭候多时的总头。
她携一众铁卫,立在街角。
“家主,”总头欣喜向前几步,立即躬身拱手,“全依照您的吩咐,礼物我已经备妥了,买了三份。”
寥寥几个动作,她的肢体却僵硬且不自然。
咬紧的牙关,像是强忍着寒意。而今的她已经无法调用灵元,冰天雪地的,两股战战。
“怎么?”家主目光一扫,幅度极小极难察觉,“你冻着了?多加几件衣服,不要一件单衣就出来了。”
与总头相同,家主也是一席轻衫单衣。不同的是,他动作利落自然,衣衫的孔洞有丝丝蒸汽冒出。
活像个刚出笼的馒头。
“与气温无关,是我来时中了虫毒,还未痊愈,”总头抬手撩起左臂的衣袖,露出一处咬痕,“当时睡梦之中大意了,这虫叮咬时毫无知觉,直到醒来才发觉浑身如同铅铸。”
细看其体表,确实有几处咬痕,向外泛开一圈溃烂的皮肤。
这是她的掩饰。
“原来如此,”家主豁然颔首,率先前走,“那走吧,随我先去拜访城主。”
总头闻言,向后一个眼神示意,百来名铁卫立即分列三队。他们肩担手提的,是总头方才口中的礼物,琳琅满目。
一列是给城主,数量最多,体积也是最为巨大。
行人路过纷纷侧目。
一列是给前任城主,数量减去了对半,且以丹药和珍惜补品居多。
唯一醒目的,是一头雄鹿,五花大绑的穿竿而过,由两名铁卫扛着。
最后一列是给田氏二郎的,数量最少,体积也是最小。包装简朴,平平无奇。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去,好不气派,只是到了城主府前却被人拦住了。
“什么人?”
拒马之后,一名侍卫走出。他被坚执锐,周身灵元汹涌,修为竟有三转。
着实错愕了铁卫们一把。
“我们是唐筑山城的,前来……”
总头紧忙出列自报家门,不料话说到一半就被侍卫打断。
“知道了知道了,送礼的对吧?”侍卫率先抬手示意不必多言,继而又放下了手,指向一处空地,“东西放那儿就好,城主有伤在身,不方便招待诸位。”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圈红色麻绳圈出来的空地,堆放有几座小山似的礼物。
这块空地,约莫有地球上篮球场的大小。雪就这么积在上面,半尺深,没人照看打扫。
“放下,然后走吧……”
侍卫他不等总头愣神,便是连连挥手驱赶。
很是不耐烦的模样,趾高气昂的。
总头回望家主,便是要看他的指示。家主此时虽然面露不悦,但还是看了一眼空地,对总头颔首。
“东西放下!”
总头吩咐了一声,不等侍卫来推,已经退回了家主身边。
不知道怎的,总头立在雪里想着,最近不顺心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
就连家主见她靠了过来,都下意识地收拢了双脚。这是一种潜意识下的举动,疏远的举动。
总头苦恼。
铁卫们放好了礼物,一个二个的面色有些暗淡,与月人卫们并排走在街上。
接着便是上任城主的府邸了。
有了先前的经历,当众人见得了戒备森严,封锁的路口后,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东西放哪里?”总头领着一列铁卫向前走去,“我们是唐筑山城来的,来看望老城主。”
此地的路口,不只是拒马那么简单。有一道砖石临时砌成矮墙,直接阻塞了去路,唯独留下可供一人通行的缺口。
矮墙与院墙构成的壁垒之后,是临时搭建起的箭楼。一幢幢箭楼之间,连有灵元辉映的线芒,组成一圈蛛网,将整个府邸围拢。
箭楼上的视线,宛如冷血动物冰冷的眸子,自打家主一行人出现在街角,便如影随形的盯着。
“唐筑山城?”矮墙后传来一声苍老的男声,警觉之中带着不悦,“我先替田老谢过诸位,东西你们只管带走,不要留下。”
好嘛,没想到,到了这里干脆都不收了。
“这……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总头紧忙解释。
“心意心领,东西带走,”矮墙后的人不曾露面,只闻其声,“不带走我们也是一把火烧了,难道没人跟你们说过吗?田老这里,已经不准外人探望了。”
言毕箭楼之上的冷眸,如同冰锥扎在了总头身上。
“没想到已经这么严峻了,”家主他终于开口,“我们在出发之前,收到的消息还是能够探望的,不曾想短短几日就变成了这样。”
“病情是这几日恶化的,”矮墙后的人解释了一下,便下了逐客令,“时期关键还请理解,诸位请回吧。”
“如此也罢……我们这就回去,”家主先是对着矮墙微微欠身,再是招招手便是让总头回来,“东西我们带走,此时烧了总归是不太吉利的,走吧!”
总头急忙应是,带着一众铁卫向后折回。
他们尾随家主,一路走过了几个街口,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到了这地步,”家主行在前路,回望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着,“到这地步,不出意外只等发丧了,这些东西便留着那时候用吧……”
总头只管点头。
“家主,”她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还有一家,还用去吗?”
接连两次碰壁,搞得她都拿不定主意了。
“去的,我们此行的目的,关键便是这最后一处,”他说着又回望了一眼,眼里跳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等到本次冬晟日过后,此地的产业我将变卖一些。到时你听我安排,一并押送回去。”
总头点头应是,几个碎步跟上了家主的步伐。
他们继续前行,走街串巷了许久。久到总头只觉得自己,那凡人之躯的小腿,肿胀难受。似乎是从雪城的这头横穿,一直到了另外一头,走到她身体微热,方才到了最后一个地点。
地点位于城西,一处湖泊的边上。总头沿着湖畔而走,吹着湖风,额头微凉,她抬手一抹,惊讶于自己居然流出了汗水。
放下手时,正巧遥看见了一座廊桥。
他们来到廊桥前端停住。
此地没有拒马,也没有矮墙,单就两名侍卫,见过家主手中的信物之后,便就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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