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感到惊愕的,话事人的孤注一掷,使得这房内落针可闻。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未下决断之前的犹豫万分,在下定决心之后,便会变得极其平静。
书生和话事人,此时的呼吸已经平静下来。唯有道三的鼻息,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地沉重。
它虽然不精于算数,但也大概知晓,这是一笔数额不菲的收入。
“我了解了,那就按五百粒丹药算,八折,共计四万灵石了,”唐紫在大当家身旁席地而坐,面色平静地颔首道,“这样吧,虽然这笔交易的数额看似巨大,但我的利润却很皮薄。所以在我医治好大当家之前,你们都是可以反悔的……我不当你们食言。”
唐紫后面的话语,道三是一句也没听清,小小的脑袋瓜里,洪钟似的回响着“四万”二字。
四万?四万!四万……便是这般地周而复始。
“我没什么好反悔的,”书生他十分决然地回头,快步朝着屋外走去,“我这就去将灵石取来,以表诚意。”
他的言语十分豪爽,就是步履急切了一些。大概还是怕话事人反悔吧,所以想着先把钱财取来,将回头路堵死。
方才万无一失。
“迟山……”
话事人伸手张口,意欲说些什么,可惜话到嘴边,又像是被山风灌满了似的,生生吞了回去。
他垂首思忖了片刻,踏步朝屋外走去。
“四万灵石,若是能换来两位三转修士,还是值当的,”公孙夜说道,“而且药材确实昂贵异常,你的价格还算公道。”
是咯,从你这凯子的角度出发,当然是公道又值当!道三在心里吐槽道,可惜山里山外的,都是金兰寨的人,不然我高低要寻个地方一吐为快!
憋死我了!
唐紫她点头赞同了公孙夜的话语,伸手取走地上的纱布,开始一勺接一勺的涂抹药膏。
膏药涂抹完毕。
她便褪去了大当家的衣衫,手头凝聚出一片纤薄的冰晶,逐一刮掉了大当家全身的毛发。
“吱啦吱啦”利刃刮皮而过的声响,让黑娃想起了,村里屠夫杀猪褪毛的情景。
这个过程极快,唐紫的刀法娴熟流畅,一气呵成。
接着便见她拾起抹满膏药的布条,将那大当家的身躯,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只留下鼻孔和嘴,供大当家的呼吸。
“唐紫,你在这腌肉呢……”道三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扭身来到唐紫身边,“我跟你讲,还好那两人走了,不然少不了和你拼命的。”
它立在唐紫身旁,眼看着她将大当家的四肢伸展开来,摆成了个“大”字。
十分不雅。
“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唐紫白了道三一眼,“这药膏沾水就会凝固,硬得和石头一样,我这么做是怕她等下乱动造成二次伤害。”
唐紫解释了一通,道三只听见了个“水”字。
“水?这里哪有水?”道三警觉,连连后退道,“你该不会是打算,让我去打水吧?”
相处的久了,它总能从唐紫的话语间,找到关键所在。
“那不然呢?用你的哈喇子来涂吗?”
果然如它所想。
“……”
最后水,是黑娃委托门外的修士提来的,两桶沸水,四桶冷水,混在一起淋在了大当家身上。
这水一沾到药膏,就从纱网的空洞里,挥发出一股浓浓的酒味,继而便是膏体的迅速膨胀和硬化的过程。
伴随着“哧哧”的响声,十分迅速。
“唔……就着这酒香,我能吃光两碟花生米。”道三再次不合时宜的发言。
唐紫不再理会它,全身心地投入了浇水的工作。她从大当家的脚尖开始浇起,每每前进一寸,便仔细地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方才继续浇灌。
时间就在这酒香的浓郁之中流逝,待到她浇至脖颈时,道三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
唐紫她在脖颈处停住了,放下木瓢,打开了瓷瓶。她倒出粒粒丹药用蚕丝层层包裹,再佐之以水,送入了大当家腹中。
方才开始完成头部的浇灌工作。
待到这一工序彻底完结,她唤出了万千蚕丝,将大当家的整个吊起,悬挂在半空。
最后包裹成了个硕大无比的蚕茧。沉甸甸的,令房梁发出了不安的声响。
“但愿她中途不要醒来……”唐紫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地上休息。
“咯吱咯吱”是黑娃缓步走来的声响,他抬头望着空中的蚕茧,嘴巴张成了个“O”字。
他震惊于唐紫腹中的灵元,竟然如此庞大,能吐出这与体型严重不符的蚕丝。同时头顶房梁发出的悲鸣,也令他感到了不安。
“唐紫……”他视线扫视着房梁,那些老朽了的木方,出声问道,“那二当家的,该怎么办?我从头到尾,就没见他醒过一次。”
是的,自打二人登上这山顶,大当家的有醒过几次,但二当家的却没有任何动静。
就连胸腔呼吸时的起伏都没有。
十分诡异。
“他还活着吗?”黑娃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他是不敢相信,这个人此时还活着。没有丝毫呼吸不说,从头到脚,还布满了人眼似的口子。密密麻麻的,就像那纱布上的网眼一样。
除了形态上,大致能分辨出,是个体型魁梧的男子。除此之外,浑如尊血肉模糊的写意雕像。
“怎么说呢?”唐紫撑着地板直起腰来,忖道,“算是活着吧……如果活在秘境之中,也算是活着的话,那么他就活着。”
“那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也不能说死了,只能算是失踪了。倘若能够再次返回,返回早先的秘境之中,那么就能将他的魂灵带回来。”
“那还好。”黑娃闻言点点头,心安了不少。
“回不去的,”不料唐紫立马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就像你不可能,再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一样。你也不可能再次踏入同一个秘境,除非拥有航标,可惜没有。”
当时根本没有时间,供他们留下航标。而且金兰寨的手头,有没有富裕的航标,也未可知。
“我听不懂。”黑娃倒是直爽。
“不用懂,”唐紫歇息好后,心神一动,解开了大当家腹中,包裹着丹药的蚕丝,“你就当他死了吧,能把他的肉身带回来,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她话毕,这空旷的屋内便以蚕茧为中心,向外散发出雾蒙蒙的,粉红色的药气。
只是几息之间,便同那清晨时的浓雾一般,将整个房舍笼罩。
“黑娃,道三,”唐紫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她探出数根蚕丝,将窗门一一合上,嘱咐道,“把握住眼下的机会,把你们能够吸走的药气,全部吸了,不要浪费!”
此时的药气,是如此的浓郁,以至于比空气还重,慢慢沉淀了下来。
手掌当空一挥,触感湿漉漉的,在表皮凝结出薄薄的水膜。只是片刻,便被肌肤吸收,渗入血管游走。
唐紫她嘱咐完毕,端正坐好,拾起了荒废多日的吐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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