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放”大当家的所在,位于金兰寨的顶点。
唐紫她拾级而上,一连翻过两座平台,方才抵达了山顶。此处的视野极好,她扶着栏杆稍作歇息的时候,放眼正好将整个寨子收进眼底。
她现在有一种感觉,就是当初在渊底的时候,被白隼盯住的感受。自打书生带着她,踏上通往最高平台的阶梯开始,这种感受就如影随形。
但是道三不在,她无法辨别具体是什么在盯着自己,只是一种直觉。
书生负手而立,站在离她两拳的位置。这家伙此时呼吸匀称,面色依旧白净,全然找不到一丝劳累的迹象。
看来这翻越山丘的千百来级石阶,似乎对他而言,竟如履平地一般。
实在是个怪物,唐紫在心中叹道。
她瞟了书生一眼,暗自决定往后不要招惹到这家伙。
“我记得小时候的秋季,我便时常站在这里远望寨外的麦田,当时感觉希望无限......而现在呢?无论是现实世界也好,秘境里也罢,统统是一片荒芜,”书生语调平缓,平静地说道,“前者生满杂草,后者生满珊瑚,说到底,还是如了三大家的愿景......”
他看似平静,实则心底蕴着悲凉不甘,唐紫只是不经意地听他诉说着,就能感受一二。
但她搞不明白,书生为什么突然对她说起了丧气的话语。这人打一照面,就知是难以接近的家伙。
怎么会在陌生人这,试图交心?
有古怪。
“其实也未必,”她转身背贴栏杆,望着眼前平台上的唯一的建筑,“在我看来,三大家的人,还是怕的。犹记半年之前,我同公孙夜都收到了布告,山城重金赏人来这里探看一番。如此行径,想必还是在忌惮的,在忌惮你们卷土重来吧。”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们的大门是完全敞开来的,来去自由。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截几个眼睛下来玩玩......”他嗤鼻一笑,“哪怕是满月时好了,也是无所顾忌的,风暴之中无人引导,他们能不能抵达这里就另说了。”
“这样也挺好的,慢慢积攒实力卧薪尝胆,静待反扑的时机,”唐紫握拳鼓励道,“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了!”
她虽然不懂,书生葫芦里卖着啥药,但顺杆爬说些迎合他的话,唐紫还是知道的。
“是了,你说的正合我的心意,”他看着唐紫,一副卸下防备后真诚待人的模样,“说到积攒,在看大当家之前,我带你去看看,我们金兰寨这些年的积累吧!给你见识见识,六转魂格的身姿!”
他振袖转身,便要领着唐紫向阶梯下走去。
“不了不了,”唐紫哪敢答应,连忙摆手,玩笑道,“我这无寸功在身的,见了那些东西,怕是回就不去了。”
她直言顾虑,与书生反向而行,三步踏上了平台。
原来是在试探我!唐紫兀的拨云见日,明白他的动机。
像书生这种人,一看就知城府不浅。一般这类人陡然吐露心声,摆弄起了感性,唐紫总会心生警惕。
那句怎么说来着?
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
何况还是个杀人越货的匪类?
确实,哪有才见了几面,就领着人参观家底的道理?如果是道三这么做她大概是会去的,换做是这书生,其目的十之八九,是不单纯的。
“呵呵呵……也是,”书生笑了笑,重新踩回阶梯上来,“是我一时唐突了,那我们还是先去大当家那里吧。”
他们一前一后地穿过平台,来到房前。
走的近了唐紫才发现,这栋二层的小楼,外立面的漆水是刚刚粉过的。施工有些潦草,边角处还能看见底子里破败。
书生同她,只是往门前一立,那扇门就“呼呼”两声彻底敞开。
腥臭,沙尘暴般的腥臭,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不是鱼腥,也并非腐败的味道,就是开膛破肚之后,夹带着热气的血腥。
书生面不改色地侧身抬手,对唐紫比个“请”,便站在原地等她先走。
倘若是在什么客栈酒肆的地界,这样的举动还会给人好感,但换到此处就不一样了。
房内的这方小天地,已经彻底被秘境腐蚀。只是借助秘境里昏暗的光照,便足以看清里面,那好似地狱般的情景。
“你们也是命好,遇上的人是我,”唐紫白了书生一眼,“但凡换个人来,早就拔腿跑路了……”
她说完跨过门槛,一脚踩进屋内,步入这如同生物腹腔的空间。
“不是我嫌弃你们,”唐紫捂着鼻子,蹙眉说道,“既然明知我要来的,干嘛不提前开窗通通风?让这味道散一散?”
这样的场景她早已习惯了,但并不代表她不嫌弃。更何况这味道,着实难闻。说它令人反胃,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可话一出口,书生听进耳里,面上虽然平静依旧,心中却是惊骇莫名。
不是该吓得尖叫么?这女子的神经,怎会如此大条?
该不会,是强装镇定的吧?他抬眼看去,只见唐紫闲庭信步地,踏着猩红的,正在蠕动的地面向里走去。
房里的陈设早已搬迁一空了,就剩一口大缸,一处高台,以及高台之上的一把交椅。
他担心唐紫又说出什么虎狼之词,于是紧忙追了上去,来到她身边开始介绍。
顺便把握住话语的主动权。
“这里变成这样,是宗主有意为之的。因为只有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至宝才能最大限度地延长静止的时限。”
毕竟是秘境里的造物。
“原来如此……”唐紫点头道,“也算是合情合理。”
他听书生口若悬河地讲着。
心想不用等自己开口,这金兰寨的人,就和倒豆子似的把至宝的用途,以及注意事项一一交代清楚了。
这波不亏,唐紫暗喜。
“那把交椅上坐着的,是我们的二当家。”
他指了指高台上的交椅,上面端坐着一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正被湿答答的筋膜层层包裹。几十上百根,大肠似的线管,从房顶地面四壁生出,扎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些密集的线管,浑如毛虫一般在空中蠕动,不知是在吸食,还是在向那人灌输着什么。
反正看着十分膈应就是了。
“这也是宗主有意为之?”唐紫指着交椅上的那人,扭头问道。
这场面,多多少少有些猎奇了。
“嗯。”书生点点头,斩钉截铁地应道。
“什么用途?”
“显而易见,就是连接了,这是进退两难时,无奈的决择,”他伸手指向房间的四处,继续介绍道,“大当家的禁锢在此处,是无法挪动的,但又不能让秘境侵蚀到城里。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什么下策?细说。”唐紫催促道。
这是她没接触过的领域,所以极其好奇。
“宗主他用这些管线,将二当家与城外的秘境相连。再以二当家为中转,将这间房舍同他的腹腔相连,最后才得以在此处,单独营造出个秘境……”
你们搁这里,插座接插座,偷电呢!唐紫闻言,暗自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