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铁水似乎听见我的话,抬起头略带诧异地看了看我,又转眼警惕地盯着诸良恩。诸良恩淡淡看了我一眼,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摇摇头,道:“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抓我。”
诸良恩道:“他没事。”
我看看钱铁水,只见他已将斧子拔了出来,伤口流淌着黑血。他站起身来,仿佛那伤口并不影响他的行动。他走近几步,对诸良恩道:“好小子,少年英雄,后生可畏。”
诸良恩淡淡道:“过奖了。既然识相,就老老实实回答我老师的问题。”
钱铁水看了我半天,摇摇头,道:“抱歉,我不能说。”
我失口道:“为什么?”
诸良恩皱了皱眉,对钱铁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不肯说,那我只能帮帮你,直到你说。”
钱铁水置若罔闻,径自在原地坐下,闭目养神。诸良恩冷冷道:“你这是何意?”
钱铁水道:“老夫不能说。你要上什么手段,随便吧。”
诸良恩冷哼道:“堂堂散仙,决不止这点本事,这就认熊了?”
钱铁水道:“明知不敌,慷慨死战,必有公义。老夫一时贪念,踏上邪路,少进一步,便少错一步。更何况败局已定,挣扎一分钟,与挣扎十分钟,还有何分别?”
诸良恩道:“你倒是看得开。”
钱铁水却不再说话,我和诸良恩一时也不知所措,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来。半晌,我有些忍不住,便上前几步,正要开口继续追问。诸良恩闪身挡在我面前,骤然变色道:不好。
话音未落,就见钱铁水头顶冒出阵阵淡淡青烟,随即轰然一声,身上火焰骤起,湛青色火焰笼罩全身。我惊得退后几步,却发现那猛烈的火焰似乎没有一丝热浪,反而带着冷冰冰的森然。只是也是一眨眼的工夫,火焰尽散。一道黑光从火焰湮灭处飞出,落到原本古槐树生长的位置,只是却只剩一段被烧干的枯木,被风一吹,随风化成齑粉。
我看得目瞪口呆,半晌不能从眼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直到诸良恩转身往回走,才反应过来,拉着他问道:“怎么回事?”
诸良恩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那古槐树一眼,道:“他坐化了。”
坐化?他死了?
诸良恩继续道:“他引天火烧身,**而死了。”
说完转身默默走了。我呆立半晌,忍不住回头看看空空如也的身后,那里还散乱着古槐树燃烧后的灰烬。就这么死了?这算什么?他为什么抓我?抓着玩么?他说自己走上邪路?走上什么邪路?与我有关系么?他宁愿死也不愿意说出缘由?为什么?
我忽然心乱如麻,紧跑几步想追上前面的诸良恩,却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我醒来的时候正是深夜,看到余晴红着眼睛坐在床边,不住地打瞌睡。我感觉浑身酸软,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却不料惊动了她。她看我醒来,激动地有些手足无措,道:“你醒了?”
我点点头,虚弱道:“我又怎么了这是?”
余晴脸上的喜悦还未展开,眼泪却已掉了下来,道:“你都昏睡了两天了,一直发烧,还说胡话,吓死我们了。不过诸良恩说你无碍,给你服了点退烧药,只说让你睡足便好。”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道:“你一直没睡?”
余晴红着脸道:“怎么会,我们几人轮流照顾你来着。”
我挣扎着坐起来,拉着她的手道:“余晴,谢谢你。”
余晴道:“有什么好谢的。又不是外人……哦对了,你要喝水么?我给你倒水。”
我拉着她不让她动,道:“不用,我不喝。嗯,诸良恩呢?”
余晴道:“这么晚了,早睡下了……他这两天也有点怪,每天在房中打坐念经,也不见人。”
我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诸良恩也有些郁闷。看看余晴,又忍住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道:“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去睡吧。别熬坏了身子。”
余晴摇摇头,道:“没事,我不困。”
我笑道:“还说不困,眼睛都红了。”
余晴笑笑,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弱不禁风的。你快再睡会儿吧,我在这儿陪你。”
我叫道:“开什么玩笑。那我哪儿好意思。要不你就在这里睡算了,这床也够宽敞。”
说完我奋力往里面挪挪身子,拍了拍床边。余晴满脸通红,打了一下我手臂,道:“你乱说什么呢。”
我老脸一红,却不由分说用力一拉,将余晴搂在怀里,笑道:“放心,大灰狼都快病瘫痪了,吃不了你这小红帽。”
余晴不再挣扎,将头轻轻靠在我的胸口。我伸手关了灯,道:“好了,快睡吧。”
余晴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我看着陷入寂静的沉沉黑夜,却再无一丝睡意。脑子里像是过片段一样,重复播放着最近这些日子以来种种。我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回忆的人,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也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也正因为如此,偶尔泛滥的怀旧情绪才显得深刻而弥足珍贵。
如果说从一开始教室里闹鬼和后面一连串事情,我的莫名其妙加入还可以说是机缘巧合,可是到了这一步,事情竟然开始渐渐将我卷入其中,虽然只是钱铁水淡淡几句话,可是似乎背后隐含的意义却并非那么简单。事情不会莫名其妙的发展,看似不合常理的事情一定有深层次的原因可以解释。
可是是什么原因呢?我一头雾水。
事实上,我并不是一个勇敢无畏的人,从小到大,虽然生活过的稀松平常,但是却一帆风顺。也正是这种环境造就了我平庸而懦弱的性格,从来不会主动去追求什么。正因为如此,最初被诸良恩带进教室带到山谷降妖抓怪招魂辟邪的时候,我有惊讶,有新奇,但更多的是害怕,这恐怕是每个人对于灵异世界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诸良恩做大事的见证者,或者如诸良恩所说是他的一个迫切需要但是如同鸡肋的帮手。可是钱铁水绑架了我这个所谓的“帮手”,却并不是对付诸良恩,那是为了什么?对了,还有老钟临死前对我说的,我和诸良恩命理相克,不是一路人,似乎暗示让我和诸良恩分道扬镳,否则必有事端。诸良恩的修为远在老钟之上,老钟能看出来的,他看不出来?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仅仅是让我害怕那么简单了,我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我的性格决定了我的思维方式,我不喜欢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如果确实不可控,那我宁可做个缩头乌龟,不去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想诸良恩一定会知道一些什么,因为毕竟我的事情从表面上看都是因他而起。我知道,有些事情一定是不能回头的,也不可能回头。我心里还怀有一丝侥幸,事情看似才刚刚开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或者,至少应该让我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来做判断。
正想着,忍不住又头疼起来,只是怀里躺着余晴,我不敢乱动。就在这时,余晴轻声道:“正之,你睡着了么?”
我道:“还没,你怎么还没睡?”
余晴道:“我睡不着,我……我有点害怕。”
我将她抱紧一些,笑道:“怕什么,这不有我在么。”
余晴道:“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那种东西,我闭上眼睛老觉得它在我跟前张牙舞爪,好吓人。”
我想想也是,虽然最近这些日子发生不少事情,不过除了我之外几人都是回避的,没有看到过这些妖魔鬼怪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在诸良恩斩杀了张子房以后,张子房被烧得尸骨无存,有些村民甚至传言诸良恩在前一天放走了树妖,第二天在现场打斗的是诸良恩和老钟,结果老钟被诸良恩杀了。好在老族长喝止了这种子虚乌有的谣言,况且过了几天村里也的确平安无事,谣言才渐渐不攻自破。
我对余晴道:“怕什么,有诸良恩在,多少妖怪都能打跑。”
余晴悠悠道:“正之,你说良恩真的是人么?”
我心里一抖,道:“怎么了?”
余晴道:“他那么神奇,那么厉害。还有上次月光宝盒的事情,那是平常人会有的力量么?你说,他会不会是神仙?”
我笑道:“怎么可能?你别听他瞎吹牛,上次月光宝盒的事情他是随口骗咱们的,目的上次不是说了么,是为了吸引那些蛇精,免得伤及无辜。再说了,神仙哪儿有这么没正形的,每次捉妖都被修理的那么惨。”
余晴道:“那也很厉害了。那么……你呢?”
我惊讶道:“嗯?我怎么了?”
余晴道:“每次诸良恩做事都让我们回避,只留你在他身边。你是不是也藏着什么秘密?而且今天那树妖为什么不抓别人,只抓你?”
我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我纠结的地方,很可惜,我也不知道,越想越头疼。我最初以为他和那树妖是一伙的,要捉我报仇,可又不是。他似乎是有什么计划,但是却不肯说,最后甚至自杀而死。我不知道这事情背后到底有什么意图。而且,这种意图会不会继续下去。”
余晴幽幽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我安慰道:“没事,到时候我问问诸良恩,看他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我估计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掺和的,我不想再这样总是提心吊胆的了,最好能劝诸良恩一块退隐,当缩头乌龟,好好回学校过消停日子。”
余晴伸手抱住我,道:“正之,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
我笑道:“怎么会,咱们好日子还长着呢。”
余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总是害怕有一天,我睡一觉醒来,周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失去你们。”
我有些心惊,强作镇静地安慰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放心,谁都带不走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