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灯光靠近，席晟的脸也亮了起来，他因病变得瘦削，肤色也惨白，几乎和这个瓶子融为一体。
白天鉴定那会，穆菀还以为这个瓶子是明仿宋款，后来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这个瓶子很奇怪，内壁和器形像宋，外部釉色和外面的釉色像明，可仔细辨认上面的青花，又觉得不像，我从未见过这种复杂的古玩。”穆菀盯着席晟手中的梅瓶，接过来放在桌面上打量，这件东西是真是假，至今没有定数。
她想着席晟在古玩行多年，也是有真才实学，想必会知道一些。
其实今天在现场，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俩人的能力，毕竟古玩这一行，年纪大就相当于有资历，年轻人更多时候不被人尊重。
表现的客气和奉承，不过是为了利益。
席晟见她想知道，跟着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的介绍起来，“我听说天工奇技上记载了古时一种技法，将有瑕疵的真品复烧上釉，掩盖其原来的表面，让它变成另外一件瓷器。”
复烧？她好像也听过。
可瓷器复烧有不可估的后果，如果第二次烧制比第一温度高，极有可能出现炸裂，若是比第一次温度低，可以二次上釉，弥补不足。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不可挽回。
经过复烧的瓷器，胎质等各方面都有欠缺，常会被人认定是赝品。
“你是说，这个东西可能是二次复烧？”穆菀想过，觉得不可能。
“首先，这个梅瓶上的青花很像明永乐年间的，当时青花瓶上的青花原料，大部分用进口的“苏麻离青”钴料，这种颜料在烧造时有自然的晕散现象。在适当的火候下，瓶身能烧出浓的青蓝色，犹如宝石蓝一般。不过当时由于青花原料含铁量高，出炉后的瓷器都会留下黑疵斑点，用手触摸，还有种凹凸不平的感觉。”
穆菀拿着放大镜看起来，发现席晟所说的现象根本没有，说明这不是明永乐年间的。
席晟再三掂量，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穆菀，“清时，官窑曾奉命仿造过明永乐梅瓶，造型、釉色全部以原物为基础，可其中青花的结晶斑点，过于均匀，与永乐青花自然晕散的风格有别。所以我觉得，这个瓶子很有可能是清朝仿制出来的。”
在鉴定方面席晟毕竟比她阅历要高，他所说的穆菀也有耳闻，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它是一个赝品。
梅瓶的主人王先生，非说自己这个东西是宋朝的，所以鉴定师们会以宋朝的规格特点来鉴定，得出赝品的说法。
如果真的如席晟所说，这就是一个赝品。但如果从价值上来说，能复烧过关的清朝青花瓷，这个价值绝对不亏。
但是清要仿明，为何用宋的器形，俩人都想不出缘由来，只能确定这个瓶子在清时经过复烧。
“我觉得你说的没错，也许就是清仿制的，但价格上……就靠运气了，不过你买来应该不亏。”穆菀分析起来，觉得席晟这次又成冤大头了，这个瓷器哪怕是清烧制，也没必要高出那么多钱。
这个瓶子的悬念解决了，接下来只剩粉彩荷花瓶，还有它背后的秘密。
穆菀知道席晟在调查，自己也不敢耽误。
他俩聊起来鉴定方面的事，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怪不得席晟被称古玩大佬，他的才学也很匹配。
凌晨两点了，穆菀越说越兴奋，完全忽略席晟的脸色。见他冷着脸不回答，穆菀还觉得奇怪。
“已经两点了……”席晟咳了声提醒穆菀。
“嗯，真快啊，感觉还没聊几句，居然这么晚。你赶紧回去睡吧，熬夜伤脑。”穆菀站起身打算离开，还用盒子把桌上的瓶子收起来供着。
席晟半开玩笑的打趣她笑，“变笨也好，这样就能跟你一样了。”
穆菀瞬间意会，叉着腰瞪着他，“呵，谁给你的自豪和勇气，你这脑子没用到正地方，老是针对我有什么意思。”
她转身要走，听到身后啪的一声，是席晟对着桌子拍了一掌。
“穆菀，好好回去睡觉。如果我待会儿看到你还在床上翻来覆去，那你今晚就不用睡了，工作间那么多活，我不介意你多加个班。”席晟威胁她说，一点面子都不留。
穆菀哭丧着脸走出房间，有这种老板倒霉死，已经凌晨两点了，还在这边陪她工作。
她又不是机器，怎么可能不间断做修复工作。
门突然关上，席晟压抑这么久的难受终于爆发了，捂着口鼻没一会就把脸咳红了。
席晟能感觉的到，自己的病情加重了，在死之前，他有很多事还没办好，不能把这些烂摊子留给穆菀和林海，还有他的家里人。
他在里面咳嗽，穆菀在外面站着难受，听到他不可控的声音，穆菀走过去对着酣睡的林海踢了一脚。
林海正做美梦，突然小腿上被人攻击，他揉着眼睛站起来，听到席晟在屋里咳嗽。
林海掐了自己一把，差点忘记一件重要的事，他是陪着席晟的，怎么睡着了。
“席少!”
屋门推开，林海看到席晟咳的直不起腰，急忙去抽屉中找药，“这么晚不睡，作践自己命，你们俩还真是想象，一个比一个还倔。”
林海掏出药递给席晟，又开始数落起穆菀，他是秦可樱的粉丝，喜欢秦可樱多年，很容易被她粉丝的言论自由，觉得穆菀很有心机。
“你刚才在说什么？”席晟吃过药身子好些了，面色逐渐恢复。
“我说你要多保重身体。”林海委屈的说了一句。
他的表情席晟岂会看不懂，不过是不想计较而已，“林海，我和可樱之间根本不可能，你如果喜欢放心去追，我帮你。”
林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席晟的嘴巴里说出来。
平时他连自己家人都没这么关心，怎么轮到自己却落上这种好运气。
席晟躺回躺椅上，缓缓阖上双目，没想到最舒服安心的地方是在自己的办公室。
他关掉手机，失神的躺在沙发上，让自己的思绪和理智，一点点被黑暗侵蚀，恢复最真实的自己。
梦也如约而至，这次他和穆菀好似坠入相同的困境，在一片火光中求生。
席晟梦见，他将穆菀救出去，却挨了她一脚，让自己被火光吞噬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