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赵与歌入鸿儒馆阅卷。
当他看到苏赋赋考卷上这幅有些稚嫩的竹画之时,他这颗平常心便再也平常不了了。
竟然因为旁人跟我怄气后,换了画?
胆子真大。
赵与歌并没有急着给她打分,而是起了私心。
等所有人的卷子综合评分后,他悄悄按着招生名次估了估…未料到她策论写的不错,和博士给她打了六分。所以…即便她的书画只得四分,她还是能稳稳地靠自己进鸿儒馆。
他便没做改动,真的给她打了四分。
他转头想跟和博士商议教书之事时,恰巧听和博士说起,馆里的刘先生因为老人过世离了洛京,要需要十几日才回。赵与歌便顺理成章的揽下此事,并开始了他为期仅有十日的教书生涯。
……
鸿儒馆时入辰时四刻,拜孔子。
烈日下,青竹茂盛的学场上一派庄严肃穆,高大的白衣孔子相前棋布星罗的高脚茶几上各放置着三只浅茶荷叶盏。
灰黑长袍,楚楚谡谡的长须老者和一塘和博士,立身孔子相旁,声音洪亮如钟道:“鼓新生,拜孔子。众人行,三拜九叩礼。”
白衫青袍的学子们随先生右行一步,行三拜九叩的大礼,起身回步端茶,敬天地敬孔子敬师长。
苏赋赋又热又渴,咕咚咕咚喝完,就听和博士又直言正色道:“众师生谨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初心如磐,笃行致远。”
众人统行揖礼,大喝:“学生谨记。”
拜过孔子,众人回堂。
苏赋赋热成狗,帕子都被脸上的汗珠湿的透了光,坐在案子前叫苦不迭。
赵承延从书箱里取出扇子,正给她起着风,就见赵与歌面色如常的带着两位小助教回了。
戒尺敲过两下后,正式开课。
课案前赵与歌正字正腔圆,细心讲着《史书》,他并不只是讲这史书所记载之事,而是连通古今,让史书中人物的对话更加饱满。
可苏赋赋却拇指尖儿落在书卷上来回抠着开起了小差。
如何都是他骗我在先。
我为何要怕他?
虽说慕贺去高府打听,说高家无子,密儿自去了以后在府上甚是得宠。可这件事说破大天,那也是这姓赵的为了自己卖了密儿。
我生他气没错。
我理直气壮。
还有他看我之事…他死不承认,我当然恼怒。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我不后悔。
苏赋赋如此想着身子比方才直溜了许多。
赵与歌余光瞄见苏赋赋心绪乱飞,起身拿着戒尺就朝她过去了。
好在苏赋赋眼中看着戒尺赶紧将手指缩了回来,端正了身子。
赵与歌这才只斜了她一眼后作罢。
不过,他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上午两个时辰的课,他穿插着喊学生起来读文章,复述自己所解之意。这分明就是警示某些人,若是开了小差,被点名后答不出,那可是相当跌份儿的。
好在这一上午没有唤她的名字。
午时四刻,赵与歌一说下课,苏赋赋就晃着脚迫不及待的合了书,脸上那叫一个真高兴。
赵承延装起了书卷问她道:“中午想吃什么?我带你去街上找家好吃的酒馆。”
“今日天气盛热,不如今日我们在鸿儒馆里吃吧,吃过顺便四处认认路,待明日我们再出去吃。”
“好,听你的。”
赵承延起身想喊上赵与歌,可见他已经跟许云宓并肩出了学堂,便知趣未吱声。
陈蓁蓁约了徐如莺和秦冉,下课后她就去了馆外。
苏赋赋便跟赵承延和赵岑怡还有苏半梦四人一起出了堂。
用膳的饭堂在鸿儒馆的最北侧,各班里的学生都零零散散的有的背着书箱,有的两手空空晃着衣袖闲聊着往那边去。
几人步上一条绿树成荫的裂纹铺路的甬道,路过屋子中间的夹心小巷时,苏赋赋眼梢中掠见那窄道里有三人正围堵一个垂目老实的男学生。
欺负人?
她想都未想,转身就进了小巷。
就见那三人中正有一人手指点在这个老实学生的肩头,推的他身子一晃一晃的,道:“让你退个学就那么难吗?你个丧门星,害人精?你害死自己的亲娘不够,还害的我这腿阴天下雨就痒的直咬牙。怎么,你想继续跟着我,看我死了你才舒坦吗?”
那老实的男子就那么任凭他推着,说着,垂目一声不吭。
苏赋赋脚步极轻,直到步到几人前他们才察觉到。
三人看着苏赋赋愣神,继而连三的吼道:“小丫头看什么?”
苏赋赋甜甜一笑,“来看看你们这些恬不知耻的人长得是何模样,以后我得绕道走,省的脏了我的眼睛。”
“小丫头欠揍是吧?”
说话的男学生抬手朝着苏赋赋就指了过来,苏赋赋目中一厉,顺势捏着他的中渚穴,手腕一转便将他狠狠撂在了地上。他身旁的那两位会功夫,左右开弓就迎了上来,两人同时飞踢,苏赋赋如竹折腰,一个翻身闪过开后紧接一个轻身横劈就踢在了两人颈后,两人被踢到了墙上,撞到鼻血直流。
赵承延跟过来想要插手,可一看这架势,倒是用不到自己。
众人瞧着有热闹看,纷纷聚在了巷子口。
那两个男学生哪里受得了在众人前被个小丫头碾压,抹了鼻血又冲了上来,苏赋赋连掌拍在一人身上,最后一掌发力将那人恨恨的推了出去。随即身子一歪闪开另一个男子挥上来的拳头,猛踢一脚将他压着脖子怼在了墙上。
“服了吗?”
被怼墙上的男学生当然不服,苏赋赋脚下又加了两分力,他憋红了脸,粗嗓子道:“服。”
“都让开让开……”
巷子里正热闹着,鸿儒馆的总管监袁蚌来了,人如其名,个矮人也圆墩墩的,他穿着褐色袍子吆喝着钻进了巷子。
“你们哪个班的学生?简直胡闹,开学头一日,你们就生这等事?你们是读书的还是来打架的?”
他卖力地吆吆喝喝着到了几人跟着,指着四个男学生就一通说,说着说着看清地上爬起来的男学生,顿时谄媚了几分道:“呦,这不是翰林院田大人家的公子?这怎么……谁干的?啊?谁?是你吗?”
袁蚌指着其他三人质问起来,苏赋赋在他身后“我我我”的主动招认,可他全然没听见般,还是揪着三个人车轱辘般的来回问,直到苏赋赋绕到他眼前,认真地拍拍胸脯道:“先生,是我打的。”
袁蚌这才回过神,后退了一步,小眼睛上下看看她,不可思议道:“你打的?”
苏赋赋再点点头。
袁蚌才收了惊目负手呵斥道:“不管男学生女学生,都要依规惩戒。午膳你们也不用吃了,都随我去书房受训,简直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