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继文的回答,一休下意识感觉是这孩子在撒谎,很快又感觉得出这是他真心实意的回答,顿时怔住了。
好一会,他这才放下手,认真的矮下身体,双目和陈继文平视,由衷道:“好孩子。”这么小就懂事的孩子真的不多见。
“一休大师,我要继续抄写经文了,要不然今天的功课完不成了。”陈继文不打算继续聊下去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无愧于心就好。
一休笑着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罢他转身朝着房间走去。
陈继文并没有想太多,陌生人并不是第一次来,青海还有些人脉,这几年里,有附近村民找上来求助的,也有老朋友路过打声招呼的,不过对他这么关心的到还是第一次。
认认真真的把今天功课完成后,已经到了黄昏,初六在厨房升起炊烟开始做饭,他丢下作业,想去厨房帮帮忙,几年来朝夕相处,哪里会没有感情在呢。
陈继文帮忙,师徒俩很快摆了一桌子的斋饭,吆喝着一休和箐箐俩人过来吃饭。
吃饭时,刚开始一休大师还会说些经历过的有趣的事,箐箐也会应和两声,陈继文因为太小,没什么好插嘴的,全当充实自己的见识,就是作为主人的初六一直心不在焉的吃饭,偶尔回应两句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到后面一休师徒也发现初六心里有事,干脆就是四个人坐在椅子上闷头吃饭,气氛相当沉闷。
吃过饭后,箐箐主动帮忙收拾,一休寻了个清静的地方念经打坐,初六则是坐在窗户外面,一言不发的看着天边逐渐没入地平线的阳光,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师父,吃糖。”陈继文将那块饴糖递过去,他觉得初六就是对未来没什么信心,还活在过去,活在那天晚上,偶尔还会在夜晚被噩梦惊醒,这样执着于过去属实有些看不开了。
别看初六头发花白了,可好歹也是修行之人,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必纠结于过去呢。
“啊?”
初六有些茫然的低下头,视线凝聚在饴糖上,好一会接过糖,也没有问是怎么来的,只是道:“功课做好了吗?”
“嗯,已经做好了。”陈继文坐在旁边,陪着师父看最后一缕阳光落下,青色的天空染上一缕一缕的黑,最后彻底暗下来,原本朦胧的月光洒到地面。
良久,初六伸手摸了摸陈继文的小光头,道:“早点去睡吧,十一。”
“嗯”陈继文应声回屋,他感觉到师父的情绪很复杂,完全找不到什么形容词,实在弄不明白到底在想什么。
初六又在外面坐了好一会,屋子里点上油灯,箐箐还走出来在他身边点燃一根编起来的艾草,用来驱赶外面的蚊子,他忽然站起身,将饴糖塞进嘴里,拿起艾草,如释重负的轻声呢喃道:
“好苦啊……”
接下来的几日里,一休和箐箐都留在这里并没有离开,他们在等候初六给出最后的结果,初六也明白,这俩人是打定主意要管着闲事,因为心中在犹豫,也就没说什么。
四天后,清早。
吃早饭时,一休再次问道:“不知道那件事,初六师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嗯。”初六应了一声,咽下嘴里的粥,并没有如前几天一样敷衍过去,而是道:“大师什么时候出发,不如我们一起。”
一休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初六会更加执着一些,没想到这般轻易,于是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过了午后,我们一起出发。”
“好。”初六应下来,这顿饭都没有再出声。
陈继文则是惊、喜参半,要离开这里?那要去什么地方?和这和尚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这件事并没有给他决定的权力,吃过饭后,便跟着师父一起收拾屋子,带上换洗的衣服、赶路的干粮、驱蚊疗伤的药草,还有那把青海留下的已经被修好的断剑,忙碌到中午,又吃过一顿午饭,四人便正式上路。
临行前,初六背着剑回头望了一眼,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多,他其实心里早就生出要不要离开的想法,只是他说服不了自己,更没办法去想象万一再出现一次魔胎的场面。
时至今日,那晚发生的一切都还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要不然以他被青海称赞的天资和悟性,不会几年时间还在修行上寸步不前。
不过,这些是时候结束了,一休的到来是压倒心底最后一根稻草,他能告诉自己,这件事是一休大师管闲事,非要留在这里,他才会不胜其烦的妥协。
哪怕这不是事实,却也能让他说服自己,最后扭扭捏捏的同意了离开的事。
“真是有够奇怪的。”初六扯了扯嘴角,这次并没有笑出来,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跟上三人。
四人行至傍晚,这才抵达了最近的一个小镇,实际距离并不需要走一下午,只是为了照顾五岁小孩陈继文的体力,这才放缓速度。
“阴人过路~阳人回避~”铃声响起,一胖一瘦两个穿着道袍的人正领头在小镇外的道路上前行,他们身后跟着五个身披黑纱蹦蹦跳跳的家伙。
原本路边的行人纷纷躲避,家长们把贪玩的孩子拎回家,然后通过门缝窥视。
“箐箐,初六,我们也避一避。”一休叫上徒弟和师侄,四人让出路来。
等到这一行赶尸的人进入小镇后,他们这才后面跟着进去,箐箐小声道:“师父,我刚才看到后面那最胖的尸体好像在呼吸。”她相信自己绝对没看错,跳起来落地后,那尸体呼的一下把罩脸的黑纱吹的高高的,都能看到下半张红润的胖脸了。
“莫管闲事。”一休似是想起来什么,皱了皱眉,反倒是用这句话来堵自己徒弟的嘴。
箐箐瘪了瘪嘴,她感觉那俩道士绝对有问题。
“我们也找个地方化缘休息一晚吧。”一休熟练的从褡裢里摸出钵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