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一抹冷冷的红霞慵懒地铺在天边,只等着夜色将它拽进山林。
孟晚寻身着红裙,只戴着面纱,站在月楼最高处的窗台边。
天还未黑,但长安街的十里花灯已经依次点亮。
俯瞰而去,宛如灯河,流经千家万户。
“这个酒酿圆子不错,你尝尝。”
在她身后的雅间,黄廷然一边呼哧呼哧吐着被烫到的舌头,一边对半夏说道。
半夏津津有味地吃着圆子,又给黄廷然夹了一筷子鱼肉。
“这盘松鼠桂鱼外脆里嫩,甚是美味。”
黄廷然看向站在窗边,静默不语的孟晚寻,问道:“孟大夫,你不再多吃点?”
“我不饿。”
孟晚寻抱臂而立,俯视月楼下的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不远处有杂耍艺人,甚至还有男子相扑,在她眼里都格外新奇。
一阵冷风自窗外吹进来,微撩起她的面纱,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像是花香,又像是脂粉香。
待天色完全黑下来,看着璀璨的长安街,孟晚寻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纵身灯河。
“你俩吃饱没?”
黄廷然立刻放下筷子,道:“饱了饱了,我们去看美人吧,不是,去看花灯吧。”
街市上年轻女子最多的时候,莫过于正月十五的晚上。
她们或同家人或携友人,一起赏灯游玩。
他见半夏还在扒拉碗里的饭菜,一把将她的碗夺下来。
“你都吃五碗饭了,别吃了,一会我给你买点心。”
半夏蹬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放下了筷子。
“我还没吃饱呢,你不给我买点心就死定了!”
二人拉扯间,孟晚寻已经率先往外走去了。
来到月楼外,她别扭地摸了摸面纱。
因为光线昏暗,人来人往,她便没有佩戴面具,感觉脸上轻快了许多。
路过一处面具摊时,黄廷然停下脚步,道:
“我要不要买个面具戴上?毕竟今日算是小有名气了,被人认出来难免有不便之处。”
孟晚寻嗤笑了一声,拿起一个兔子面具,扣在了他脸上。
模样俊秀,性格怂包,兔子面具再合适不过了。
“送你了。”
“堂堂七尺男儿,岂能戴这种面具,我要那个钟馗的。”黄廷然抗议道。
“孟姐姐,我要这个。”
半夏拿着福娃面具,爱不释手。
“喜欢就买,咱家不差钱。”
孟晚寻拿出钱袋子,豪爽地塞到半夏手中。
“都是你的了,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黄廷然摊开双手,伸到孟晚寻面前:“我的呢?”
啪!
孟晚寻将他的手打下去,义正言辞道:“一个铜板都没赚到之前,休想从我这里拿半文钱。”
“铁公鸡!”黄廷然小声骂道。
孟晚寻对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兴致勃勃地穿梭于人群中。
忽然,她眼睛一亮,紧盯着在人群中舞剑的年轻男子。
“好生潇洒啊!”半夏感叹道。
孟晚寻眼睛都看直了,“太帅了。”
她不懂剑法,但男子舞起剑来行云流水,甚是飘逸。
黄廷然鄙夷地看着二人,嘲笑道:“花拳绣腿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并非全无好处,围住这个男子的大多都是女子,他被挤来挤去,乐在其中。
“赏!”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接着一锭银子丢向男子。
男子一手握剑,一手接住银子。
“多谢姑娘。”
“再舞一个看看。”赵今安拍手笑道。
孟晚寻看着人群中熟悉的三人,用手挡住了脸。
黄廷然和半夏都戴着方才买的面具,眼下只要迅速离开,就不会被发现。
“黄廷然,半夏,别说话,跟我走。”孟晚寻低声道。
但是人群过于喧嚣,黄廷然并未听清,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孟姐姐让我们走!”
半夏拉住黄廷然的衣袖,将他拽出了人群。
七公主开口时,她觉得耳熟,扭头看去,发现除了七公主,还有景王和柳清清。
“孟姐姐,我们去另一边。”
孟晚寻点点头,快步穿过行人。
黄廷然一脸茫然,不解地问道:“你们不是很喜欢那个小白脸吗?”
“他可没有你白。”半夏揶揄道。
孟晚寻勾起唇角,道:“七公主和景王也在那里,难道你想给七公主当跟班?”
黄廷然闻言,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七公主让他买这买那,拎着大包小包的情景。
他一个激灵,摇了摇头,大步往前。
“我们快走吧。”
可还未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呼唤,于孟晚寻而言,与索命咒无异。
“孟时!”
“真是冤家路窄。”
孟晚寻嘀咕了一句,虽然他们看不见,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在面纱下挤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
她转过身,微微行了一礼。
“殿下,公主。”
赵舒岸眼中恍如撞入春风,怔愣住了。
戴着面纱,身着红裙的孟时,虽然看不到面容,却依然给人一种明艳动人的感觉。
赵今安走过来,欣喜道:“孟时,你戴面纱比戴面具好看多了。”
柳清清双手用力揪住衣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此刻孟时的神态,为何与景王妃如此相似?
尤其是那双顾盼生辉眸光流转的柳叶眼,在长街灯火的照耀下,格外明显。
孟晚寻摸了摸面纱,敷衍地笑道:“不管拿什么遮掩,取下来都是一样的丑陋。”
柳清清察觉到了赵舒岸异样的目光,心里很不是滋味。
赵舒岸对孟时的好,难道是因为那双与孟晚寻极其相似的双眼?
太后听说了孟时将她掐晕一事,怒不可遏,要下旨严惩孟时,却被赵舒岸拦住。
赵舒岸声称他已经责罚过孟时,命孟时将功补过了。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
原来赵舒岸惩罚孟时,是早就料到太后会发怒。
那时赵舒岸保护的不是她,而是孟时。
但她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赵舒岸十分厌恶孟晚寻,怎么可能爱屋及乌。
不管怎样,丑陋的孟时,永远都进不了皇家的门。
原本的三人行,因为赵今安,变成了六人行。
孟晚寻的兴致瞬间荡然无存,没有受到影响的,好像只有赵今安和黄廷然。
至于赵舒岸,他一直不苟言笑,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
柳清清莞尔一笑,开口道:“孟大夫,这么一看,你的眼睛与景王妃真像啊。”
“是吗?我看看。”
赵今安歪着脑袋,凑到孟晚寻面前,仔细瞧了瞧。
“真的很像,五哥,你说呢?”
“没注意。”赵舒岸冷冷回道。
此时此刻,他心里关于孟时身世的猜测,越来越清晰了。
“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一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一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一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一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一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一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一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一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一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一人一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一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一战,杀得八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一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一怒,伏尸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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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灯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