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十五年,冬。
时值岁暮,谷水县终于迎来今年第一场大雪,到半夜,街道巷陌已是满地银霜。城西巷深,檐墙院角下铺着雪光都遮不住的晦暗。
一道隐不可见的流光从远天劈来,霎时浓云喧涌,疾电滚雷。
“轰!”
伴随一声巨响,二十八岁的陆行风诈尸般在一具十五岁的身体中醒来。朔风凛冽,漫天飞白,陆行风困倦的揉了揉眼,以为眼花了。
八月盛暑,沪城居然在下雪。
对了,老子手机呢?
他摸索着起身,才发现短袖没了,一身厚重的袍服压得他有些气闷。他试着摸了摸口袋,却掏了个空。破洞牛仔裤也没了,长衫过膝,胯下一条横襕和他一样迷茫。
胸口传来剧痛,陆行风皱了眉。探手入怀,居然摸出一手血。他记得他是车祸,这伤口却像刀剑留下的。
正想着,前面突然刀声人语四起,须臾,便窜出一行流寇。
打头的人头戴玄巾,左肩扛了大刀,个子很矮却生的虎背熊腰,说起话来震天响:“弟兄们,他妈的,今天没白来啊!”
身后几人亦步亦趋,浪笑阵阵:“大哥先请!”
为首的贼人似乎颇为满意,迫不及待先脱了裤子:“放心!人人有份!今日让你们哥儿几个也见见荤腥。”
枯枝堆雪,月色稀薄。昏光将地上晃动的人影照的青面獠牙,阎罗鬼煞一般。
陆行风隐约感到不对,他侧耳听了一阵,还是觉得这声音未免过于真实。
这是,演戏?
他压不住好奇,从巷尾的漆黑中缓缓走出。离人尚有几尺远,陆行风却停了步子,刹在雪里。画面有些少儿不宜。
此时流寇头子已把裤子剥了个精光,腰间横肉乱颤,说不出的猥琐膻腻。
在他摩拳擦掌准备扑到地上昏迷的美人身上时,忽觉一阵阴风自裆下扫过,这才回过头来。
陆行风万万没有想到,如今演戏连群演都这么拼命了,满身肥油的身材也敢接这种三点全.裸的戏。
他本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讪笑了一声:“路过路过。要不,你继续?”
流寇头子愣住了。
陆行风扶着墙往回退了两步,暗忖道反正戏也耽误了,有些事还是顺便问清楚比较好,于是又回过身来。
“那个,我手机不知道掉哪儿了?能借你手机给我打个电话不?对了,这儿是影视城?应该有wifi吧?我......”
他还没问完,对方已猛地腾空跃起,捡起地上的大刀朝他面门劈来。
操,真刀!
陆行风急急避开刀锋,电火石光间连踢数脚,绊的对方几欲摔倒。又瞄准时机猛击其肘部,咔嚓一声,他趁人吃痛手劲不稳,电光石火间轻松将刀夺到手上。
“想打架?”陆行风眼神一变,刀锋已抵至对方咽喉,生了汹涌的杀意:“老子奉陪。”
陆行风打架是出了名的快准狠,不出一刻钟,流寇已被悉数撂倒。雪中猩红的热意化成烂泥,露出底下略显斑驳的石底路面。
他额间已有细密的汗珠,微微喘了口气,压下心底慌乱。
是,他承认他打架牛逼,高低有点天赋。
但刚刚不过小试牛刀,没使几分力气,结果十几个人全死了?这他妈的什么武神修罗再世。
陆行风有种错觉,眼前这一幕不是演戏,也不像是做梦。
穿......穿越?
陆行风觉得有些扯淡,如今雪地里只剩一个活口。他不太死心,两步疾走过去。
红衣堆白,凤冠霞帔,是个新娘子。
她身侧的碧玺流苏落了一地,描金鸳鸯彩凤衣脏的看不出纹路,镶银缀玉的裙尾溅的全是雪泥。不远处一条深深的拖痕,能看出人是被就地拽过来的。
此时她倒在雪中,白的跟这雪一个颜色。云鬓湿乱,长睫羽扇,落难公主的破碎感扑面而来。
长得很美,是能演大制作古偶女主的水准。陆行风勉强只能猜到,或许是正在扮演哪个新婚夜险遭蹂.躏的女群演。
“喂,醒醒。”他蹲下身,拍了拍对方的脸。好凉,滑的腻手。
喊不醒。
陆行风剑眉微蹙,顾不了那么多,心肺复苏、人工呼吸全上了,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叶知秋不知是冻醒的,还是痛醒的。
今夜是她和宋离的大婚之日。
混乱中,她只记得有人冲进了喜轿。她蒙着盖头还来不及看清是谁,便被人拿利器抵住了喉咙,随后被乱棍打晕。
她紧闭的眼微微颤动,视线有些模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有人突然在她胸前大力一按,唇上亦贴覆一片绵软。须臾,喉咙涌入一股暖流,是烈酒的味道。
登徒子!
她下意识用力咬住那人未来得及离开的唇,对方痛的嗯哼出声。肺里火烧虫挠般,她忍不住一阵猛咳,半撑起身吐出淤血。
眼前男子的脸藏在暗处,看不分明。
只见其大手一伸,往她鼻间又探了一探,说话间呼出一团冷雾:“小姐姐,你.....”
却是个少年声。
才脱口四个字,陆行风甚至没来得及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迎面便被结结实实呼了一掌。这还没完,下一秒叶知秋已从腰间掏出柄伏虎雕龙的利刃,猛扎入他心口。
妈的,今天第二刀了。
陆行风向后滑开半步,咽下齿间腥咸,冷眉一挑:“你要杀老子?”
叶知秋微微仰了脸,寒声道:“难道你不该杀?”
她濡湿的肌肤落了碎泥,衬着冷冷的星光,色如瑰玉。一双婉约的杏眼此时水气氤氲,指尖生红,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抖的厉害。
看起来分明可怜极了,神情偏又透着无畏勇敢。
陆行风咬牙拔了利刃。血将他胸口洇湿,被风吹得一阵冰寒。
他抱臂看她,站姿懒散:“老子只说一遍,你他妈扎错人了。”
叶知秋一怔。
陆行风向前逼近一步,弯下腰,笑意不明显:“还有,就凭你,可杀不了我。”
手中利刃刀身翻转,他用刀柄抬着她的下颚,迫她迎向他。少女脖颈细长,白若玉瓷,令喉间被掐出的淤紫更加触目惊心。
陆行风漠然的错开目光,收了刀。忽然觉得她杀他,也情有可原。
喉间刀光一闪而过,又被蓦的收回。像调戏,也像挑衅。
叶知秋牙关直颤,恨得双目通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