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干裂的河床,迎来的是相对平坦的原野。虽然稀疏的草壤求不到天空的一滴雨露,但这儿终归是个能呆人的地。
离终末庭近,又能呆人,那自是成了亡灵的聚集地。周围出现的亡灵越来越多,有的三三俩俩聚在一起,但绝大多数依然孤身行走。
身上经历时间冲刷的衣物变得肮脏不堪,给本就暗棕的泥地染上了抹不去的黑灰。
生机不断流失的肉体弥漫开难以形容的酸臭,好像是冰箱的鲜肉放了些日子。
几具躺在地上的亡灵,近乎尸体一样的存在蠕动着,好似掉在沼泽里滚了好几圈的果冻。
从杜倪的眼里来看,他们之间的差异大到难以言喻。
聚在一起的大多数亡灵眼里还算清澈,看得到理智的残存,衣物不说干净至少也能遮得住体表。
但四处游荡的就好不到哪去了,大部分撑着浑浊的双眼,漫无目的地游走,好似渴求着什么。残破不堪的衣服连带着漏出的体表暴露在阳光下,甚至缺胳膊少腿,就靠一口气撑下去。
若说彼此间什么态度:尚存理智的亡灵,一边偷偷打量着失去自我的同类,一边又不敢看久闭上眼。二字足以概括——恐惧。
杜倪穿梭在这群亡灵中,只觉周围的视线如同射线,从头到尾刺穿了身体。他闷闷道:“我们会不会被认出来是生人啊……”
唐忆过走在前面,就没多看其他亡灵一眼:“无所谓,一般的亡灵是看不出来的。能力差距大得难以想象。”
杜倪小心打量着周围,道:“这里人不少,但一点活力都感觉不到,太压抑了。”
魏逸驰把他拉到自己旁边,方便随时看住他:“那是自然的。说到底是将死之人,类比养老院老人。如果跟你说上话的人可能下一秒就会归西,那怎么也谈不上高兴吧。”
“没错,老人喜欢和小孩年轻人待在一起,会有‘自己跟着年轻’的错觉,换到亡灵和生人的关系上也是一样。”唐忆过看向杜倪,打趣道,“这么说的话,你应该就能理解为什么我会选你当合作伙伴了吧。”
魏逸驰没好气道:“你就是存心不良。”
“哼。”
沿直线走了十分钟左右,他们终于见到了穿着盔甲的士兵:这意味着他们进入了终末庭的势力范围了。
杜倪望着那头盔后不可视的双眼,心想鲸帝究竟是什么样子?
“看,最远边那座城池。”
在黄咏欣喜若狂的喊叫下,杜倪眺望而去,瞳孔猛地睁大:
城池,这只是一个概念性的词语。真当其面容展现在面前,杜倪只觉脑海的想象力一无是处。
跳进脑海的第一个词是:圣洁。
长河横跨在前,好似在地平线另一头。河面铺开,平如镜,映射的是橘红的天际,哪怕大风刮过也带不起一丝波澜。
对岸坐立着城墙,与河同长,与山同高,拦下夕阳下的半片天。墙体洁净无垢,银白的光泽不受夕阳所蚀。墙后的塔房错落有致,齐整有序,好似造物主专门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杜倪他们站在原野一侧,看向那扇高耸的正门,宛如几只蝼蚁。这就是所有亡灵的目的地,无数愿望汇聚的中心。
“那后面,就是终末庭吗?”司星现揉了揉眼,不敢相信居然会存在这样的建筑。
“没错,那位大人就在里面。”黄咏牙齿近乎颤抖。
杜倪看向唯一能通往城池的桥梁——左右两侧重兵把守,没有许可肯定进不去。而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肯定也不能犯傻杀进去。
“那我们,就在这等着吗?”
“对,你们说到底是活人,不要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唐忆过四处张望着,“隐藏在亡灵中,看看这选拔是怎么一回事,有情况到时再说。”
所有人都同意了她的观点,混进了其他等着被救赎的亡灵群中。
杜倪跟着站到最外围的位置,却不经意发现了细节:装甲精良的士兵们几乎把亡灵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小声吐槽道:“看起来,这地方还挺森严。”
黄咏倒不觉得:“士兵都是鲸帝大人派来守护我们的,大人心系无数孤苦的灵魂,自然愿意出力。更何况,士兵也是我们的同胞。”
唐忆过没有说话,目光死盯着正门。
黄咏说着说着,起身道:“我想到更前面去,说不定能被大人第一时间看到。”
“诶——”
杜倪想劝他留下。但魏逸驰拍了拍他肩膀,没让他说出口。
魏逸驰开口:“好的,希望你能获得救赎。”
“谢谢你们,遇到你们真的是我命运中的万幸,也希望你们能万事如意……”
在他走前,杜倪突然想起个问题,也就顺便问出口了:“话说你一直称呼这位城主为鲸帝或者大人,那他的真名究竟叫什么?”
“啊,我们一般都叫大人的尊称,确实很少说名字。”
黄咏双手合十,道:“鲸帝的全名叫——唐溪宁。”
“什么?”
见前方亡灵一波又一波上去,黄咏匆忙道别,跟着钻进了前方的亡灵堆里,一下就看不见了。
魏逸驰见杜倪脸色异常,道:“怎么了?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之前我在梦里……”
还没说完,杜倪猛地闭上了嘴,因为有什么发生了。
天,亮了。
夕阳好像被人为按在了天空的正中,将时间扭为了正午。
“这……怎么可能?”
杜倪记得唐忆过说过:这个世界只有黄昏和黑夜,而这两天走来也确实如此,怎么可能……
至于一旁的唐忆过更是面色难看。她抬头望向炽热的阳光,道:
“不对,这完全不对!”
“可是……”
话音未落,又有异动。
一道钟声响起,浑厚低沉,从对岸的城池里席卷而来。
镜子般的河面躁动起来,层层涟漪回荡。
钟声的余韵之中,正门开了。
先一步出来的,是无尽的烈风。平静的河面被掀起数米高的浪花,好似暗无天日的海啸扑面而来,刷地将岸边的亡灵浸个浑身湿透。
后一步出来的,是身着华贵铠甲的松海。
他身后跟着两列同样装备严密的随从,步伐整齐划一,踏在桥梁上宛如震雷,原野这边隐隐被震动。
这就是终末庭的排场吗?
松海的脚步止于桥头与原野的分界线后。他对着所有亡灵道:
“我名为松海,是鲸帝手下的三大将之一。此次由我执行鲸帝的恩惠与赏赐。”
“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一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一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一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一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一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一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一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一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一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一人一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一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一战,杀得八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一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一怒,伏尸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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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初见终末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