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羊蝎子店生意火爆,自然声名远播,陈盼之虽没吃过,但也听过,左不过十几分钟就赶到了这里。
早已过了饭点,但门口的食客还是排着长龙。陈盼之只身一人,不好贸贸然进去,更何况关山还没有告诉她桌号。
店员端着一盆盆冒着白汽的锅子,流水似的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穿梭。她隔着店子透明的落地玻璃墙往里望,却只瞧得人影模糊,云里雾里。
也不知道宋医生醉成什么样了,她着急接人,于是立马又拨了电话,希望关山能替宋景明接到。
然而电话响了几响,却被掐断。陈盼之看着陷入忙音的手机有些错愕,这下怎么办?
她在门口张望了又张望,依然望不出个结果,索性和门口的服务员交代了一句“找人”,便自己拨开了门帘,径直进去巡场。
一进门,羊蝎子汤锅猛烈的香料味直钻鼻孔,还有似有若无的啤酒麦香萦绕周身。食客热衷于寻求冰火两重天的刺激,最爱用冰爽的啤酒佐以热腾腾的锅子,于是连空气都被加热得有些醉人。
店里生意好,服务员忙着上菜,脚程都快。陈盼之在狭窄的过道里一边找人一边看路,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了店员,她一时又忙着道歉,好不狼狈。
她心里着急,连手心里都沁出了汗,也不知道到底是热的还是急的。
巡了半场都没见人,陈盼之只好再一次掏出了电话,可还没等她拨出,就看见关医生架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迎面而来。
千盼万盼,她悬了一夜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陈老师!”关山开口唤了一声。
陈盼之赶忙上前,把宋医生的另一个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试图分担重量。
宋景明比陈盼之高了一个头,陈盼之就着这个姿势稍仰头,正好能看到宋景明耷拉下来的脑袋。
他往日清俊白皙的面庞上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显然是醉意朦胧了,只是哪怕在双眸紧闭现下,还不忘紧锁着眉头,似有心事。
陈盼之看得心疼又自责:“怎么喝这么多呢?”
“今天师兄过生日嘛!难免多喝两杯。”宋景明醉着,关山帮忙开口解释。
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于陈盼之却如一记重拳,击得她心头猛得往下坠,差点就要坠进愧疚的深渊里,万劫不复。
陈盼之诧异地忘记了往前迈步,下意识震惊地去看宋景明。
可宋景明依旧醉得无言,好像全然不知道自己正是对话的焦点。
但又好像对陈盼之的气息有所察觉似的,不着痕迹地将肢体疏远了关山,将大半的身体都虚靠陈盼之身上,亲密,但又不至于太沉重。
宋景明酒后血热,隔着薄薄的衬衣,陈盼之可以感受到他比往常略高一些的体温。
她其实没多少力气,要架起宋景明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并不容易,但此刻却分外需要肩头的这份重量,于她来说,宋医生的这种实实在在的依赖好像是一种证明,证明他其实没那么责怪。
一步又一步,陈盼之架着宋景明走得艰难。
关山替两人叫了代驾,和陈盼之一起把宋景明弄上后座,临关车门的时候叫了陈盼之一声”嫂子”,说麻烦她今晚多受累。末了,还塞了一个盒子到车里,说是他们同学几个一起送的生日礼物。
陈盼之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嫂子”闹了个脸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只好连声感谢他们今晚对宋景明的照顾。
车子终于汇入车流。
宋景明颀长的身子仰靠在后座上,平日里的笔挺和板正全换作了疏懒和放松,俊逸的脸庞在间隔交错的街灯映照下忽明忽暗,迎着月色,别有一股妖冶不羁的帅气。
不过陈盼之没有空欣赏,她正一眼不错地盯着宋景明,生怕他有任何不适。
托她老父亲的福,她在照顾人酒醉方面,还是有一定的经验。
车子行进过程中难免颠簸,宋景明的脑袋靠在后椅上,枕得晃来晃去的,不见踏实。
陈盼之干脆就将宋景明的脑袋揽到了自己肩头靠着,一手还绕过他的后颈抚在他的脑袋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像哄孩子似的温柔安抚:
“我们回家。”
宋景明头顶的短发扎在陈盼之肩窝的软肉上,微微的刺痛,不过她没想过推开。
到家、上楼,又是一番折腾。
陈盼之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成功把人架到卧室里放倒,累得她气喘吁吁,额头一层薄汗。
宋景明依旧闭着眼,许是不太舒服,偶尔哼哼两声。
陈盼之一听见他哼哼,就忙着安抚,像给盲人指路似的,一路絮絮叨叨地提醒他“要进电梯啦”、“小心台阶哦”、“到家咯”……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宋医生躺在柔软的床上以后,反而哼哼地更密集了些。
陈盼之本打算去厨房泡蜂蜜水的,听见这动静着急忙慌地又折返回来查看。
刚刚着急进门,两个人连鞋都没脱。宋医生向来是爱干净的,也许是穿着鞋睡觉不舒服才哼唧的,陈盼之如是想。
于是又一边絮叨一边给宋景明,解了领口的衣扣,脱掉鞋袜。
许是陈盼之的声音确有安抚之效,宋景明当真消停了一会儿,陈盼之趁着空当去打了一盆温水来给他擦脸。
温温热热的毛巾覆上去,他轮廓分明的面庞就在她柔柔的手心里,隔着毛巾,她一寸一寸地感受着他精致的骨相。
那夜狼狈相别后,两人旷日未见,此刻咫尺相对,好似隔了三秋。
陈盼之坐在宋景明床畔,细细观察他的面庞,一时出了神。她好像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好好看过宋医生了。
他的头发一贯打理得清清爽爽,今天却有些长了,几根呆毛耷拉在额前,显出平日里没见过的几分无辜和可爱;下巴上隐隐有青茬正蠢蠢欲动地要冒出;眼下的淡淡乌青之色更是他连日忧虑疲惫的证据……
手上的毛巾已经凉透,可她的指腹温热,在宋景明的脸庞上一寸一寸地抚过也未将沉睡的人惊醒。
看来他真的是累极了。
她将近三天将宋医生置于不顾,宋医生该有多失望呢?
应该很失望很失望吧,失望到就连醉着也不忘眉头紧锁。
陈盼之俯下身去,靠近宋景明,在他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刚刚一番折腾,废了陈盼之好大的劲,这会儿她确实也累了,顺势躺下,和宋医生并排靠着休息。
她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略歇了两分钟,就转了个身,背对着宋景明去扒拉手机看时间。
指针靠近零点,陈盼之悠悠地叹了口气,该回家了。
她刚准备起身,就发现腰间突然多了桎梏。宋景明不知何时将手臂横陈了过来,手长脚长地将她整个人收在怀里,像抱娃娃似的。
“宋医生?”陈盼之还以为宋景明醒了,可他的双眸依旧紧闭。
他这种无意识的亲近让陈盼之觉得有些可爱,又有些孩子气,忍不住嗤嗤地笑出了声。
她从宋景明怀里仰头去看他:“干嘛,不让我回家啊?”
回应她的是依旧紧箍的手臂和沉默的下颌。
陈盼之忽然起了玩闹的心思,一句一句地逗他。
“诶,宋医生,我还没脱鞋哦,臭的哦。”
宋景明,默。
“诶,宋医生,我两天没洗头了耶。”
宋景明,默。
“诶,宋医生,你的衣服真的太臭了!”
宋景明…继续默…
一室静谧,只听得到女孩子细细软软的自言自语。陈盼之依偎在宋景明怀里,晚风渐起,也不觉得冷。
有人今晚突然成了话唠,好像一口气要把这两天没说的话都补上一样。
只是说着说着,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落,鼻音越来越浓。
“宋医生,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宋景明一直闭着眼没有回音,陈盼之也没有关系,因为有些故事在宋景明的注视下,她不一定还能说得出口。
“宋医生,我告诉你一件事喔。”
陈盼之的额头抵着宋景明的胸膛,在一片踏实的温暖里,她缓缓地开口,将这两日的辗转曲折的心绪一点一点讲给他听,将那长达十年的时光化作言语间的一段往事。
“宋医生,我曾经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很喜欢很喜欢,他叫萧意……”
十年的故事很长,陈盼之讲了很久。只是她没想到,这段故事曾经那么难以抽身,此时再徐徐讲起,她竟已恍若不是局中人。
柔柔的女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小……陈盼之讲得有些困了,在马上堕入眠梦的临界点,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提起睡着前的最后一点点力气,伸长了双手环住宋景明的腰身,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一些。
她的声音猫儿似的,靠着宋景明的胸膛说:
“宋医生,生日快乐!”
而后,再无声响,呼吸绵长。
满室安宁,月夜清辉。
宋景明这才睁开双眼,摩挲着陈盼之绒绒的发顶。
如墨的眸色凝视着她酣甜的睡颜,那眼底清晰明亮,哪里见得一丝醉意。
“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一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一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一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一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一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一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一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wwω.ΧqQχs8.℃òm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一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一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一人一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一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一战,杀得八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一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一怒,伏尸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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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春山如黛草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