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本可以很好,可是有人偏偏就是要把明媚的时点过成极夜。
闺房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漏不进一点天光。
陈盼之还在睡着。
这几日,她总是在睡。
好像要把之前缺的觉一口气全补回来似的。只守着自己黑暗又温暖的被窝,未尝就不可过它个地老天荒。
只有每天被陈父陈母扶着出来吃晚饭的时候,看到夜幕西陲、人影暮归,她才会悠悠地想,原来一天又过去了呀。
房门被打开,带着饭香的空气会寻人,直钻到陈盼之的鼻子里,召集了一半的神智。
徐英华脚步轻轻,走到床边,微微掀开被子的一小觉,露出女儿睡得红扑扑的脸。她并不出声,只是将自己暖暖的手贴在女儿柔软的脸上,指腹在太阳穴处轻轻地揉,就像从前很多次来叫醒懒起的小盼之那样。
这一刻,好像女儿还小,她还没老。
她如何能不记得前天夜里的惊心。
陈盼之早上出门时还跟她撒娇说晚上想吃甜蒜汁浇的炸排骨,她笑着骂她贪嘴,但还是早早地去菜场割了最好的一条肋排。
结果那一盘炸得酥酥脆脆的排骨在餐桌上凉了又凉、潮了又潮,最后收进冰箱了都没等到女儿回来。
陈盼之给她发了信息说会晚归,让她和老陈早点睡,但她那颗心不知怎地就是总也放不下。开着电视在客厅里等到半夜才等到门响。
谁能想到早上还好端端的女儿,晚上回来时竟遍体鳞伤,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在徐瑗身上,连站都站不稳,偏偏还在通红着眼睛极力对她笑。
笑得她心里好像被剜了刀。
后来她帮陈盼之洗澡。看见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宝,身上青青紫紫地没一块儿好肉。她开大了水量,装作是水汽太大才让自己的眼底受了潮。
她的女儿,一定很疼吧。
这两天陈盼之总在睡,徐英华也不打扰。只是到了饭点去喊她起来把肚子填饱,其他时间就由着她。
睡吧,在她能看得到的地方安安心心地睡吧。
太阳穴间的触感很熟悉,徐英华总说被这样叫醒不会头疼。
陈盼之不必睁开眼就已经知道身前的人是谁,伸出手来隔着被子就抱住了徐英华的腰,把脑袋埋进她怀里,软软地撒娇:“妈~”
陈盼之每每这样娇娇的时候,徐英华都只想要把女儿就放在家里好好保护一辈子才好:“起来吃饭了胖胖,听话。”
徐英华揉了揉陈盼之毛茸茸的发顶,声声唤着她孩子的小名。
今晚还是丰盛的四菜一汤,另加一盅病号专属的大骨汤。
这是徐英华女士一贯的方针——吃哪儿补哪儿。
每天坐在饭桌前的时候都是陈盼之幸福值最高的时候。中度脑震荡造成的晕眩这两日早就已经被她睡没了影。要知道光是睡觉也是很饿人的,此刻她等着开饭的神志清醒、热情高涨,就盼着老陈快快把那盘她也爱吃的泡椒芹菜炒牛肉丝放在桌上,她好下筷。
菜终于上齐的时候,门铃响了。徐英华从善如流地去开门,进来的是徐瑗。
徐瑗最近每晚都来报到,而且每晚手里都是大包小包的。
第一天的时候她姑妈还纳闷,问她突然这么客气,后来才知道这些不是徐瑗要带来的,都是八班的孩子们托徐瑗带来的。
那天逃课事出后,经皓子的喇叭传播,徐瑗的表妹身份很快人尽皆知。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太过遮掩的事,徐瑗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小陈老师摔下楼梯,还流了血。
这几天八班甚至来了代课老师,孩子们都知道事情严重,小陈老师应该不会太快回来了。年轻的孩子到底是大多心思至纯,以至于刚出事的那段时间,往日里闹腾的八班格外沉默,班里笼罩着一团乌云,充斥着担忧。
不少孩子想组团去看望小陈老师,但又怕冒犯或打扰。直到听说五班常来的那个徐瑗是小陈老师的亲表妹,一众孩子才想出了好主意,托着陶朵把徐瑗拉了来,一个劲地往她怀里塞东西。
有他们最喜欢的小零食、精心书写的明信片,连无意间遇到的好喝的酸奶都要多买一罐托徐瑗统统带给他们的小陈老师,要他们的小陈老师好好休息、早点回来。
陈盼之第一次收到这样满袋子的“关心”的时候,感动地要命,几乎是流着泪、模糊着双眼把所有的明信片一一读完的。
徐瑗在她耳边将八班对她的担忧和思念描摹得有如潮水般汹涌。
汹涌地小陈老师有些担心,这样的话这群皮猴子是不是更无心学习了?
于是我们敬爱的小陈老师流着泪、瘸着腿跳到了书柜面前,取出了一本《五年高考三年练笔之经典作文选》,手起笔落地勾了三道作文题,交给徐瑗,让她转达给八班的孩子们,并指示下个礼拜之前写好交齐。
第二天收到陈老师反馈的“皮猴子”们,好一阵沉默,然后纷纷表示,OK,就当无事发生过,看来陈老师状态真的还不错,不必担心了。不过说是这么说,每天还是有不少孩子请徐瑗带东西的。
可是今晚,徐瑗的袋子里除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外,还多了一份,额…外卖?
陈盼之从袋子里疑惑地抬头看着徐瑗。
徐瑗却笑得狡黠,单手把那份外卖领了出来,朝她姑妈喊:“姑妈!我们今晚加个菜!”
徐瑗挪开了陈盼之面前的菜盘子,腾出了一个空位来,把外卖放在了上面。
拆开层层包裹的外壳和保鲜膜,陈盼之才看清,原来是一小盆红通通的水煮肉片呀!是她最喜欢的!
被热油泼过的蒜蓉和香菜躺在又亮又艳的红油上,长时间封存也散不掉的川香直钻鼻孔,让人食指大动!
她迫不及待地伸了筷子,往盆底一抄。
果然有好!多!豆!芽!料香味浓,酣畅淋漓!
旁边的徐瑗捧着脸,看着她表姐对这盆水煮肉片频频下筷、吃眯了眼,然后才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姐,好吃吗?”
“好吃呀!”
“熟悉吗?”
“哈?”陈盼之被分了心,辣汁卡在喉咙里呛得她咳嗽了好几声,“熟悉啥?”
“味道啊!这个味道熟不熟悉啊!”徐圆圆同学很有些恨铁不成钢。
陈盼之本来没留意,听徐瑗这么一说又细细品味了一下,嘶…这味道,好像是有点熟悉,不过…她想不起来。
徐瑗藏不住秘密,吊不住胃口,不待陈盼之问就又凑到她耳朵边上交代:“是宋医生啊!他刚刚在楼下拜托我带上来的呀!”
竟然是宋景明。
陈盼之抄菜的手顿住了,盯着这一盘来自宋景明的水煮肉片出了神。
她想起来了,是那一天晚上,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那一天晚上,那一家私房菜,她很喜欢那道水煮肉片。
他竟然留了心,他竟然还记得。
陈盼之一时间觉得这几根豆芽突然有了千斤重,重得她有些夹不动。
这些天她并不是从来没有想到过宋景明。
偶尔清醒的时候,他还是会钻进她的脑海里,连同那晚她的告白、他的无应。
她几乎控制不住地开始怀疑那晚他到底听到自己的话没有,毕竟他们离得那样近。
如果他听到了,他为什么没有回应?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那副狼狈的样子?
她猜想了种种可能,各种关于他无心于自己的怀疑几乎要把她折磨疯。
她很不喜欢自己这种状态。
有一种叫做患得患失的藤蔓缠得她好像要窒息。
明明对方都还没有表态,她怎么可以泥足深陷?
不行,她努力说服自己不去想那些,要求自己冷静。
从那天晚上回来起,她特地没有开过微信,连手机都很少碰。
有一次深夜她拉开窗帘看见远处有一辆黑色的车,她下意识地期待:“这是不是宋景明的那辆?”后来发现不是,她竟然失望。陈盼之被自己的念头吓坏,她拉紧了窗帘,从那以后再也没打开过,再再也不去向窗外看一眼。
她在治疗自己的期待。
每天都只是放任自己睡着,因为这样时间就过得很快,因为这样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或者说,不用想他。
但是今晚,他还是出现了。
只是一小盆水煮肉片而已,怎的她心里的藤蔓又开始生长?
宋景明,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一点?
最终,在她自己和自己的战争里,她还是输了。
她打开了手机,登陆了微信。
果不其然,里面躺了三十多条消息。
全都来自置顶的“宋医生”。
“今天怎么样?”
“还疼吗?”
“早饭吃了吗?”
“在睡吗?”
“我明天休假。”
“午饭吃了什么?”
“想吃什么?我给你送去。”
“晚安。”
“晚安。”
“晚安。”
……
最后一条消息,来自三个小时前,内容是
“你还好吗?”
屏幕的白光好像有些晃眼,亮得她的眼睛好酸好涩。
我本来很好的,我以为我可以很好的,可是你一出现,我好像就轻易变得又好又不好。
“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一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一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一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一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一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一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一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wwω.ΧqQχs8.℃òm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一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一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一人一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一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一战,杀得八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一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一怒,伏尸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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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定不负相思意(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