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盼之终于转醒的时候已是深夜。
五月的春花不常开,但将凋未凋的叶片四季常在。
急诊室的喧闹24小时不歇。
她不是睡足而醒的。
救护车的鸣笛声闯进了她的耳膜,接着是担架落地的“锵锵”声,还有无数凌乱的脚步声,声声逼近……
这些声音好像很熟悉,熟悉得她在黑暗中一想再想。
重叠的人影、纷杂的呼喊……无数哄哄乱乱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快闪掠过,却难以抓住任何一帧!
眼珠在她依然紧闭的眼皮下飞快转动,她就快想到了!就快想到了!
“砰!”
隔壁床的钢质托盘砸到了地上!
近在耳畔。
那一场狂风海啸般的虚幻画面瞬间随声倒转,化作莫明的力量,撑开了她的双眼。
耳边那些,仪器的滴滴声、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你言我语的交谈声……
都在,但是都真切。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光。
但是太亮了,亮得她又半闭起刚刚睁开的眼睛。
眼底条件反射地润出了些许泪水,模糊了画面……
忽然,头顶投下了一片阴影,削弱了强光,让她的双眼得以适应这个对她来说刚刚醒来的世界。
眼前渐渐清晰,阴影中有一片浅浅的蓝色,好像是无云的天空。天空下有微风~
这片蓝色正在朝她靠近,带着清冽好闻的气味,有点熟悉。
再往上看,那是一双笑着的眼睛——宋景明的眼睛。
陈盼之终于想起来这股熟悉从何而来了。
那也是一个深夜,霓虹灯光摇摇晃晃,画面迷离,脚下柔软。
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里似远似近。
她盈盈倒下,却靠进了一个天蓝色的怀里。
那个怀抱里有蔚蓝的天色和阳光的暖意。
“宋医生?”她的声音透着些许疲惫的哑。
“是我。我在这里。”宋景明站在病床边,双手分别撑在陈盼之的枕头两侧,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光线,让她得以看清这个世界。他的声音镇静平和,让她安心。“醒了?”
“恩。”她喃喃着,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她想要偏一偏头,去看看左右,却猛地感受得一股晕眩,以及头皮被牵扯的痛意。
宋景明看见她难受得将眼皮紧闭,赶忙用自己的双手捧住了她的脑袋两侧,阻止她乱动的同时也传递着安抚。
“先不动,你刚醒,会晕。”
宋景明特地将声音放柔,不想她受惊:“我们现在在医院,不过问题不大,你还记得是怎么来的吗?”中度脑震荡的病人可能回出现短暂的意识障碍,也就是遗忘近事。他需要确认陈盼之的状态。
听了宋景明的问,陈盼之迷蒙着双眼开始努力回忆。
她记得她那时刚从酒吧里出来,喝了很多酒。为什么喝酒来着?唔,是因为她那两个不着调的学生。她胃里翻江倒海地在烧,烧得她想吐,后来又很晕,再后来就打了车来协和。
她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她自己来的呀。
陈盼之正想要告诉宋景明自己回想的结果。
床前蓝色的隔帘就被拉开,刚刚还在她回想里的那个不着调的学生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急吼吼地带着咋咋呼呼的语气:“师公!陈老师醒了吗!”
此称一出,惊掉了在场的好几个下巴,留下了某些人满地的黑线。
这个称呼的来由是这样的。
一个多小时前,年段长把三个孩子带到了走廊没人的地方训话,但刚训了没两句就又被余老师叫走去办遗漏的手续。
陈盼之还在睡着,宋景明守了一会儿又想起刚才听到的话。
她摔下楼梯是因为意外?到底是什么意外?
他仔仔细细地把陈盼之的被角掖好后,就去到走廊里找到正在站墙角的三个人。
但没想到,这三个孩子警惕心还挺强,并不立刻回答。
徐瑗虽认识他,但很明显并不想搭理他。
其中那个稍有些胖的孩子开口反问他:“你是谁?为什么要问我们陈老师的事?”
他有些无奈:“我是你们陈老师的朋友。”
“什么朋友?你怎么证明?”皓子的小眼睛滴溜滴溜的。
宋景明看向徐瑗。
徐瑗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把脸撇向另一边,一点也不想帮忙。
哎,算了,宋景明叹了口气,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才慢慢开口自证:“你们陈老师爱吃辣,喜欢粉色,爱喝咖啡,恩,加奶的那种。她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小小人。她上个月拔了智齿,还带着麦克风给你们上课。最近忙着给你们改卷子,昨晚忙到很晚。……”他的眼睛凝视着前方某一点,目光温柔,一点一点叙述出陈盼之生活上的小细节。
“这些,我都知道。”年轻英俊的男子,坦坦荡荡,“还要我怎么证明?”
皓子听得惊掉了下巴,陈老师好像确实就是他说的那样,甚至好些地方他都没注意到!
这人这么关心陈老师,说起陈老师的时候,那神情……
他说是他是陈老师的朋友。他没说完吧!“你是陈老师的男朋友?”皓子沉浸在自己的猜测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徐瑗正在瞪他。
男朋友吗?唔,他还在努力。
宋景明闻言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低头轻轻地笑了笑。
这一笑看在皓子眼里就是默认了呀!
姐姐的丈夫叫姐夫,姑姑的丈夫叫姑父,姨姨的丈夫叫姨父~
老师的老婆叫师母,那么女老师的另一半叫什么?
皓子的脑袋在这种问题上就转得格外快,于是响亮得喊出了两个字:“师公!好!”欧不对,这是三个字!
纵使镇定如宋景明,还是很难不被这两个字惊到。
“师公”?没错是没错,但是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他还没反应,徐瑗就跳了起来拧皓子:“你瞎叫什么!不是!他还不是!他都说了是朋友!普通朋友!”
但是皓子才不管徐瑗,他已经认定了眼前的这位就是他们八班尊敬的师公,于是非常墙头草地将今天整场意外全盘托出,言语间涉及自己的部分时,声音还低落了不少。
得知事情经过的宋景明回到床边,静静地看着病床上那个依旧苍白着脸的小姑娘,满眼心疼。
她怎么就不知道顾及顾及自己,娇娇弱弱的人怎么拉得住两个将近成年的男子,拳脚无眼,她怎么不就多想一想呢?
后来寻着空档,他回外科楼里换了常服又过来。等她醒来,他要亲自把她送回家才放心。
一直守在外间的年段长听说陈盼之醒了,也跟在三个孩子后面来看情况。听到皓子叫师公他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
原来这是陈老师的男朋友啊!怪不得在这儿守了几个小时都不走呢!
陈盼之懵懵的,宋景明又不否认,这下一屋子的人都全当他们是情侣关系了。
只有徐瑗愤愤地了解到了什么叫做众人皆醉我独醒,感到非常无语。
年段长见陈盼之醒了,大松一口气:“陈老师这次真是受苦了,难为你受伤,学校已经了解了情况,你就安心在家养伤,好好休息。最迟后天,打架这事就出处理结果,也给你一个交代。”
段长的话,掷地有声。
陈盼之却有些没听明白。打架了?谁打架了?皓子和辛少然是喝了酒没付钱,但是她不记得他俩还打架了。而且,怎么她还要养伤呢,她只是喝多了,要养什么伤?
她满脑子的疑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左腿上却因为使劲而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痛得她又不受控制地倒回了床上。
宋景明看见陈盼之额头上疼出了汗,伸手稳住她,出声劝:“你刚从好几节楼梯上摔下来,左小腿有些骨裂,先别动。”
宋医生说她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不是喝多了晕过去的。
眼前是好几双紧盯着她的眼睛,徐瑗的、皓子的、余老师的、年段长的,还有站在后面的那个,辛少然的。
是了,她想起来了,是辛少然,和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学生,在楼梯口打架,然后她去拉,却没拉住……所以,她被好多人簇拥着、呼喊着躺上救护车,送来了医院。
场景太相似,她把画面与大半年前的那一次混在了一起。
那天是她第一次遇见宋景明,他也是穿着这样的天蓝色衬衫。
只是那天醒来,他已经离开;而今天,他一直在。
后来宋景明和徐瑗送她回家。
她走路不方便,就由宋景明背着。
他看起来修瘦,但是后背却也坚实得足够背起一个她。
陈盼之对今天发生的事还有些懵,但她却格外清楚得知道宋景明的后背有多暖、她自己的心跳有多响。
她的双手勾住宋景明的脖子,她的侧脸就贴在宋景明的头一侧。
行走间,身体有规律地颤动着,宋景明的短发在陈盼之的脸颊上微微摩擦。
但是陈盼之并不排斥这种触感,甚至有些喜欢,喜欢得擦红了脸也舍不得移开一点点。
今天的场景,让她想起了自己和宋景明的初遇。
正是从那一天起,他们的生活开始交织在了一起。
他见过她的狼狈至极和绝望之境,然后一次又一次,拉她出水火。
今天,在她睁眼的那一刻,他说“他在”,她竟然就真的觉得好安心。
她好庆幸,从急诊室去停车场的路很长。
宋景明的后背很暖,暖得她有好多贪恋。
怎么办,宋景明?从今晚起,我开始舍不得离开你。
不知道是不是凌晨的风都特别容易让人多愁善感。
四周安静,只有风声。
没有人察觉到陈盼之心里那股满腔澎湃的炙热。
炙热得让她想要决然,又忍不住忐忑。
终于,像是气球被扎破了小口。
她迎着风声,在他耳侧小声说:“宋景明,我喜欢你。”
那个背着她的人,在风里,停住了脚步。
“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一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一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一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一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一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一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一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wwω.ΧqQχs8.℃òm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一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一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一人一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一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一战,杀得八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一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一怒,伏尸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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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