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气温跟着太阳走。晴天时暖得人只着单衣。
然而一旦艳阳被遮住,便觉得周身颇凉。
一阵风吹过,卷落了被新芽顶出的旧叶。萌自去岁那春的陈叶哗哗地被吹了一地,积攒成厚厚的一层。人走在上面,嘎吱嘎吱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过春天还是在过秋天了。
陈盼之今日早起便觉得春意带寒,又添了件薄衫。
镜子里的左脸已经消了些肿,只是不知是由于心理作用还是怎的,她总觉得说话还不太利索,不敢太过劳动近两日颇为辛苦的下颌骨。
罢了,一会儿上课用麦吧,如此她也能少废些说话的力气。只是那麦买来就没用过,恐怕未必有电。
她想着得赶在早课前把便携式的麦克风充好电,于是七点不到就已经到踏进了校门。
今天天阴,六点多的清晨,朦朦胧胧。
因为学生还没到,整栋教学楼还在沉睡,一盏灯都不见亮。
办公室的铁门关着,那不锈钢的门把手锁进了彻夜的冰凉,她伸手去开时,还被冰了一冰。收回手后,陈盼之下意识地双掌合十摩擦起来,想要自行制造一些指间的暖意,因此就没着急去开办公室的灯。
边摩擦着双手边往工位上走,她余光中却撇见了右边身后处一些闪亮的光。
她心里忽的一悬,再顺着余光往上看。
赫然一张人脸!
办公室的帘子都还没拉开,室内虽不至于毫无光亮,但到底是昏暗阴沉的。
身后那个正在运作中的多功能文印机,闪着按键光,红红绿绿的光色和复印操作台上的白光一起,将那人的脸从下至上照亮。
陈盼之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双眼嚯地睁大!
震惊地往后退了好大一步,吓得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再一看,竟是刘洁!
陈盼之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踏足校园的的早鸟儿,万万没想到平常无课不造府的刘洁会比自己更先一步。
身处昏暗中的刘洁也没想到这一大早的会碰到人,但远没有陈盼之那样受惊,愣过一愣之后就回过神来,神情颇为尴尬,但又强笑着地打了一声招呼:“早啊。”
面前的这张脸有了表情,还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陈盼之这才心里略定,她真的吓的不轻,刚刚擦热了的手又凉透了。
“早……”打招呼的声音中还带着恐惧的余韵。说着忙走回电灯开关处,“啪”的一声将室内照了个通明,这才算真正安下心来。
陈盼之忍不住回头又去看一眼刘洁。
也许是时间太早,刘洁还来不及化妆,往日里描眉扑粉一步不落的脸此刻素净无比。
相比起平日里浓妆艳抹,刘洁这幅不施粉黛的样子倒反而显示出一股子清丽纯粹来,瞧着其实更让人舒心。
文印机还在嗡嗡地工作着。
陈盼之瞥见出纸口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叠纸,双面印字,像是英语试卷的样子。
刘洁发觉自己看过来,好像还侧了侧身子将文印机挡了挡,不知为何。
见刘洁似乎不愿让自己多瞧,陈盼之在心里更疑惑了。
打印就打印,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不过还有一点让人费解的是,办公室里的文印机一般都只用来打印一些零碎的名单材料。发给学生的试卷练习因为打印量大,一般都是由教研组统一安排好后,交给学校专门的文印室来印。
因此教师自行打印教学材料的情况其实很不多。
更何况,印刷材料何需这样早?
陈盼之有些想不通。
不过也罢了,到底是人家的事。自己教语文,刘洁教英语,也许教学需要确实不同吧。
从抽屉深处翻出的俗称“小蜜蜂”的便携麦,打开一看,果然是没电的。
陈盼之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深谋远虑,来得早了好些。
充上一个小时,也够她嗷嗷两节课了。
刚刚打开的抽屉没有关严,里面有一个纸盒的身影调皮地要钻进人眼里。
陈盼之还记得它。
里面装的是宋医生亲自寻来的药茶,内侧还书写着宋医生墨迹俊逸的留字。
“……祝身体健康,一切顺利!——宋景明”
陈盼之把盒子拿出来,指腹摩挲着因为书写时力道至深而在硬纸上留下的凸痕。
当时接过这盒药时觉得感动,感动于宋医生的细心和周到。
然而一样的字,为何陈盼之此时再读,却心头多了一分猜想,宋医生待她是不是格外有心呢?
她没有答案,但总是不自觉地笑。
笑着笑着就抽出了一包来,冲上热水。
药茶清香袅袅,苦涩未察,闻者只觉得心醉。
然而闻到这药茶味道的不止陈盼之,还有刘洁。
陈盼之还犹自沉醉在自己内心的小世界里,却不想刘洁已经又凑到了她身旁,今天第二次把她吓了一跳。
早上的惊惧太深,导致陈盼之哪怕现在再看到刘洁的时候还会联想到不久前的骇人画面。
可惜刘洁并不自觉,反而故作亲近地凑近了她,指了指陈盼之手里捧着的药茶,开口:“陈老师,你上次给我的那两小包我喝了!特别好!”
陈盼之其实有些忘了这回事,经她一提,这才有些印象,有些尴尬地打哈哈:“哈哈,我也觉得不错,对嗓子好。”
“是啊是啊,我们当老师的就得多喝这些。我也想备一些,就是不知道去哪里买,是不是找这位宋先生买?你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要联系方式?陈盼之意外地抬头看刘洁,有些没明白怎么一下子就从药跳到要联系方式了。
她想想宋医生平常的行事风格,不像是愿意随便透露联系方式的人。
而且……她私心里,不知道怎的有些不愿意让刘洁去打扰宋医生。
于是她只是选择性地回答了刘洁的第一个问题:“我帮你问问吧,看看这药怎么买。”其中的暗示意味明白人自然能听明白的。
刘洁又讨了个没趣,见陈盼之避重就轻,就只好装作也不在意的样子说:“那你可一定帮我问问啊。”
“恩好。”陈盼之只看着面前摊开的教材,也不看刘洁,只随口回答着。
好在办公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走廊里也渐渐热闹起来,陈盼之也不必再觉得尴尬。
到八班去监督了一会儿早读,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小蜜蜂”已经充饱了。
这还是陈盼之从教以来第一次用扩音器上课,她自己也觉得新鲜得紧。
于是趁着还没上课,把“小蜜蜂”和桌上的教案、鲜花摆在一起拍了张照片,传上了朋友圈。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扩音器往腰上一别,麦往头上一挂,颇有点大卖场导购的意思?
陈盼之自己看着都觉得有趣。
也罢,导购就导购吧,自己也算是在呕心沥血地贩卖“知识”了,只要讲台下的这些小顾客们把她声嘶力竭的讲解听进去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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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宋景明看到陈盼之这条朋友圈的时候又已经是夜幕低垂。
今天大查房后,刘院又交代了他一些事情,他忙到这会儿都还没走出协和。
因为专注于文字太久,他觉得双目有些酸涩,遂摘了细银边的眼镜放在纸叶上。
起身来,望向灯火阑珊的窗外,双手撑在窗台上。
也不知道陈盼之这会儿在做什么,左脸消肿了没有。
心里有了挂念的人,他看微信的频率明显高了很多。
其实也不是在看微信,是想看看屏幕后面的她。
他微信置顶的聊天框是陈盼之的。
并没有消息提示。
但是光是看着她那个小小人儿头像,他好像也觉得蛮舒心。
朋友圈里照例以他姑妈的刷屏为主,不过幸好,他没有错过陈盼之的。
相片里是一个迷你的麦克风,还有一把洋甘菊,左下角还露出了水杯的一小角。
唔,里面盛着的液体是深褐色的,应该是他送的药茶。
看到这里,宋景明忍不住轻轻笑了,心里想,恩,她真的很乖。
从善如流地给陈盼之点了赞。
但宋景明并不止于此,他点开了聊天框,输入:【麦克风尽量少用,有可能损害耳蜗毛细胞。】
那厢陈盼之刚洗完澡,身上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气。
趁着吹发的空隙刚划开手机就看见了躺在微信里的这条消息,不可谓不惊喜,然而再一看内容!
她立刻关了吹风筒,两个食指都放在键盘上正襟危坐地戳着拼音回复:【遵命!谨循医嘱!】
宋景明等了十几分钟才收到陈盼之的这条回复,然后有些哑然失笑,是个好兆头,会说俏皮话了。
【脸还肿吗?】宋景明顺势聊了下去。
对面陈盼之此刻明显在线,回复快了许多:【消了许多了,应该再两天就利索了~谢谢宋医生!】
又说谢了,那股熟悉的无奈再次涌上了宋景明心头:【不必客气。】不早了,她该早些休息。
然而他没想到,陈盼之史无前例地主动和他挑起了别的话头:【宋医生,能告诉我那个药茶在哪儿买吗?】
【喝完了?】宋景明愣了愣,从上次送药到现在才过了不多久,陈盼之喝得这么快吗。
【还没呢>-<。】
【是我请老师配的,你喝完了就和我说,我周末给你送过来。】宋景明想陈盼之有此问大抵就是想自己去买药茶了,他就在医院,何必陈盼之辛苦,自有他来。
【不是不是,我没喝完!是替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问的,她觉得好。】见宋医生有些误会得当真了,陈盼之连忙解释。
那边宋景明看清了消息,很干脆地回复了一串数字:【67432342,可请这位老师咨询协和中药房。】
“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一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一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一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一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一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一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一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wwω.ΧqQχs8.℃òm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一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一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一人一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一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一战,杀得八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一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一怒,伏尸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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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工欲善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