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蒙回到萧珪身边,对他说道:“先生,乌那合应该不会再有造次了。”
萧珪微笑点头,“辛苦你了。”
裴蒙问道:“哥舒道元请战,先生打算如何回复?”
萧珪说道:“示以嘉许,但不得出击,命其继续死守营盘。”
“喏!”裴蒙叉手一拜,“我这就下山,去往哥舒道元营中传令!”
萧珪点了点头,裴蒙走了。
严文胜凑了过来,乐呵呵的说道:“先生,裴蒙果然十分能干吧?”
萧珪看了他一眼,说道:“别对着我傻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不会忘了,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还真就不会收留裴蒙。”
严文胜面带笑容,如释重负的长吐了一口气,“好啊!……先生身边,总算是有一个聪明人帮忙做事了!”
萧珪顿时笑了,“你不说,我都没有察觉到。原来我身边,竟然隐藏了这么多的笨蛋!”
严文胜哈哈的大笑起来。
萧珪说道:“不要再与乌那合争执了。他和我们不一样,你没必要和他斤斤计较。”
严文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萧珪沉思了片刻,说道:“我得让你去办一件事情。”
“先生只管吩咐就是了。”严文胜说道。
萧珪说道:“你回一趟于阗,去见二王子。向他打听,吐蕃与小勃律国那边的战事进展情况。”
严文胜叉手一拜应了喏,“先生还有别的吩咐吗?”
萧珪在他胸口拍了一掌,“你都成亲这么久了,为何红绸的肚子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啊?”严文胜当场一愣。
萧珪笑道:“老贼,你行不行啊?”
“这、这这……”严文胜一个劲的吱唔,居然脸红了。
萧珪大笑
起来,“看来我是猜中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严文胜急忙辩解道,“这不是,至打成亲之后一直都有事情发生吗?现今我们又都出门在外,倘若挺着一个大肚子,那多不方便啊!”
萧珪面带微笑的看着严文胜,说道:“真是难为你了,老贼。等回了洛阳我给你放一个长假,专让你去陪伴红绸。”
严文胜一愣,“先生为何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萧珪反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严文胜眨巴着眼睛喃喃道:“愿意,当然是愿意了。但是先生……”
“好了别说了,你快走吧!”萧珪说道,“办完了事情再去看望一下左云,也和红绸聚上一聚。再过两天,可能就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严文胜满怀感激的看着萧珪,认真叉手施了一礼,“先生,那我去了。”
萧珪点了点头,严文胜骑上马奔走了。
萧珪眯起了眼睛,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突骑施军营,低声自语道:“我看你们,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当天夜里,睡在山上的萧珪突然被一阵巨大的声响所惊醒。他连忙跳起身来跑到帐篷外面一看,山下的军营里面已是一片火光,喊杀震天。
突骑施人,居然在半夜里跑来劫营了!
这样的情节,萧珪以往只在小说和电视里面见过。其实,要在冷兵器时代的两军对垒之时,搞什么夜半袭营,这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情。
首先,现今这个时代的运输条件很差。大批的士兵只能用步行或者骑马的方式,来潜行接近敌方军营。而对方肯定又会不断巡逻、严加防范,这让突袭非常容易暴露。
其次,这个时代的人们受限
于营养条件,很多人都患有夜盲症。到了夜里别说是抡刀子打仗,能把路给走稳不摔跤就很不错了。
但也正因为夜间突袭非常困难,一但打成,获胜的机率也就很大。
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情况,突骑施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他们趁夜前来攻打攻打唐军营寨,就算不能大获全胜,也能让唐军在夜间不得安宁。半夜里没能休息好,白天打起仗来肯定会更加吃力。这样一来,突骑施人的胜算可就增加了。
萧珪记得,这便是兵书当中所说的“疲兵之计”。这种战法,很流氓、很无耻,但也非常有效。记得当初在拨换城的时候,托利大设就用过这样的战法,搞得拨换城的所有人全都不得安宁。最后还是高仙芝打了一个突袭,这才破解了托利的疲兵之计。
思及此处,萧珪的眉头紧紧皱起。心想:尔微特勒与庆那大设的确很不好对付。现在我倒是不担心他们能够攻破哥舒道元的营盘,就怕他们的疲兵之计会将安西军消耗殆尽。倘若不等他们出动狼骑主力就拿下了我军营盘,那我的计谋也就失去了意义……
萧珪正琢磨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虎虎生风的跑了过来,大声喊道:“萧元帅,敌人来劫营了!”
又是乌那合。
萧珪说道:“我看到了。你来作甚?”
乌那合急道:“夜战恐怕不是哥舒道元的强项,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萧珪知道,乌那合这一回可是没有胡说八道。由于饮食习惯与遗传基因的不同,唐军当中的夜盲症患者,可是比拓羯骑兵多得多。
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军事机秘。这大概也就是,突骑施人喜欢对唐军发起夜袭的一个
重要原因。
思忖片刻之后,萧珪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复,“你们,按兵不动。”
乌那合几乎是吃了一惊,“啊?!”
萧珪说道:“我仍是相信哥舒道元,他一定能够守住他的营盘。”
乌那合急道:“万一丢了呢?”
萧珪说道:“他一定会再夺回来。”
乌那合突然有一点无话可说了。
萧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当哥舒道元疲备之极无法再战的时候,你们必须顶上。”
乌那合仍有一不甘心,但他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好,我听先生安排。”
说罢,乌那合走了。
萧珪轻吐了一口气,站在山顶上继续观战。
这一看,就是一整夜。
直到天光大亮之时,疯狂进攻的突骑施人才吹响了他们的牛角号,撤了回去。
这一夜,唐军的营寨大门被敌人攻破了六次。最危险的一次,突骑施的骑兵都已经冲了进来,几乎快要杀到了中军帅帐的位置。可是顽强的安西军,全都将他们顶了回去,死死的守住了营盘没有丢失。
当最后一名突骑施骑兵消失在地平线上之时,唐军的军营里面擂起了一通激荡人心的大鼓。火红的大旗迎风招展,安西军再一次发出了旗语。
这一次不用传令兵翻译,萧珪也知道这一句旗语的意思了——“我军请战!!”
萧珪用力一拳打在了自己的手掌上,大声道:“旗手发令:全军记功,命令不变!”
传令旗手应喏而出,摇动大旗,向山下的安西军发出了号令。
忽然间,山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之声,安西军沸腾了!
山脚下,乌那合骑着他的大黑马远远看着前方的军营,撇着嘴酸酸
的说道:“郝廷玉,他们怎么突然叫了起来?”
郝廷玉说道:“方才萧元帅发来旗语,全军记功。安西军的将士,现在都很高兴。”
乌那合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就是在功劳薄上,给他们随便画上几笔嘛?这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郝廷玉说道:“这个,我一时之间,恐怕跟你说不清楚。”
乌那合很是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快说!”
“好吧……”郝廷玉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如你所言,军功薄上随便划上的那几笔,它有可能彻底改变一名唐军将士的人生,甚至改变他子子孙孙所有人的命运。因为按照我们大唐的律法,立下了战功的将士是能得到封赏的。有一些平民百姓,还能凭借军功而变成官员。”
乌那合眨了眨眼睛,“真有那么神奇吗?”
郝廷玉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这还得看军功薄上的那几笔,是谁划上去的。”
“什么意思?”乌那合问道。
郝廷玉说道:“我曾经见过一些袍泽,他们从军多年打了不少的胜仗,但是功劳从来记不到他们的头上,全被那些带兵的将领给拿走了。甚至有一些为国捐躯的烈士,最后还变成了活死人……唉,我好像说得有一点太多了!”
乌那合说道:“你不用藏藏掖掖的,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全都知道。安西大都护那边,我也是有朋友的。”
郝廷玉说道:“那你还问?”
乌那合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其实是想问,哥舒道元他们今天全都记了军功。这往后,真能算数吗?”
郝廷玉说得斩断,“我其实也正想说:如果这个军功是萧元帅记下的;那么,它就一定能够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