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旁的来瑱见到盖嘉运做出那样一副难看的表情,心中颇为解恨的想道:盖嘉运啊盖嘉运,你一心想要巴结的京城权贵萧御史,正对你的军事主张极为不满。现在,你应该高兴不起来了吧?
这时,来曜说道:“盖将军,萧御史对安西大都护府下达给于阗的军令,提出了置疑。他要求我们更改军令,允许于阗自由抗击来犯之敌。但是,强令于阗不得出击至少坚守半年以上,这可是你盖将军的一力主张。现在萧御史提出的要求,和你的主张发生了冲突。这件事情,你有何看法?”
盖嘉运眨了眨眼睛,说道:“来大使,这可不是盖某一人之主张,而是朝廷兵部下达的号令。”
来曜冷笑了一声,“盖将军,此一战的所有铺排,全都由你一人制定,并向朝廷提出。莫非,你还不肯认帐了?”
盖嘉运说道:“认帐也好不认帐也罢,这都已是朝廷号令。你我只能,遵照执行。”
来曜说道:“照你这么说,萧御史在军书当中所言之事,全都与你无关了?”
盖嘉运说道:“安西牵制敌军兵力,北庭伺机主动出击,这是朝廷早就制定好的作战方略。为此一战,我们已经准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现在我只负责北庭出击。安西该要如何牵制敌军,于阗该要怎样应对,萧御史那边该要如何答复,那全都是来大使,你的事情。”
来曜眉宇一沉,怒道:“此前我要出兵营救拨换城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盖嘉运淡然道:“此一时,
彼一时。战局瞬息万变,岂可一概而论?”
来曜恨得牙关紧咬,双目圆瞪。
“还有!”盖嘉运又道,“既然已经找到了萧御史,那我立刻就与高公公回书,报知此讯。免得圣人和公主,过于牵挂。”
来曜几乎快要被他气乐了,说道:“盖嘉运,你还真是一位大大的忠臣!将来萧御史和公主殿下大婚之日,你当上座贵宾之席!”
盖嘉运满不在乎的呵呵一笑,说道:“还请来大使尽快做好安排,速将萧御史平安送至京城。免得圣人,再发雷霆之怒!”
来曜冷笑一声,“怎么,你花费巨资收买雇佣的那一条西域之狐,不管用了?”
盖嘉运说道:“比起西域之狐,来大使理应更加管用才是。”
来瑱实在听不下去了,怒道:“盖将军,你竟将我父与西域之狐相提并论!你是何居心?!”
盖嘉运抱拳一拜,“北庭军事紧急,盖某不便久留。告辞!”
说罢,盖嘉运转身大步离去。
来瑱气得咬牙切齿,沉声怒吼:“阿爷,让我杀了这个无耻之徒!!”
来曜一把将他儿子拽住,神情严峻的摇了摇头。
来瑱气得满面通红,喘起了粗气,恨恨的说道:“阿爷,拨换城的沦陷和于阗战法的失当,明明都是盖嘉运的过失,现在他却不肯承认。他一定会在写给高力士的回信当中,将所有的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却将所有的麻烦和罪过,全都推给阿爷!”
“那又如何呢?”来曜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说道:“反正有没有这一封信
,为父的官都已经做到头了。大唐西域的将来,迟早都是盖嘉运说了算。”
来瑱恨得咬牙切齿,话都说不出来了。
来曜说道:“来瑱,你不该如此激动愤怒。大战当前,我们理应放下私怨,着眼于大局才是。”
来瑱深呼吸了一口,抱拳而拜,“孩儿浅薄了,阿爷教训的是。”
来曜沉思片刻之后,说道:“此前你曾提醒于我。那个裴蒙,或许并未说谎?”
来瑱眼睛一亮,连忙说道:“阿爷,就算裴蒙敢跑到安西大都护府来撒野行骗,他也绝对骗不到圣人与高力士的面前去。还有,于阗军使哥舒道元一向精明过人,慧眼如炬。如果萧御史真是一个叛国之贼,哥舒道元肯定早就将他拿下了。又哪里还会,让萧御史在军书上面盖印署名呢?”
来曜“咝”的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我儿所虑甚是……看来,为父真是老了!”
来瑱忙道:“阿爷,你还没有老。你只是最近过于操心战场之事,从而忽略了一些细枝末节。”
来曜呵呵的笑了两声,“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来瑱说道:“孩儿目前只能坚信一点,萧御史肯定不是通敌卖国之贼!”
来曜双眉紧锁,缓缓的点了点头,“可能,他还是一位英雄……”
来瑱心中颇为欣慰,脸上也逐渐浮现起了一抹笑容,说道:“阿爷,既然萧御史不是卖国之贼,还是一位英雄人物。那么他在于阗军书当中所提出的,更改于阗战法的要求,该不该答应?”
来曜皱了皱眉,说道:“于阗
的战法安排,既是盖嘉运的军事主张,也是朝廷下达的钧令。他盖嘉运可以耍赖不认帐,我们只能骂他卑鄙无耻;但是朝廷的钧令,安西大都护府必须要严格执行!”
来瑱有了一些不安,“阿爷是要,拒绝萧御史?”
来曜沉默了片刻,突然眉头狠狠一拧,“不。我会答应他。”
“啊?”来瑱非常惊讶,“阿爷,这又是为什么?!”
来曜沉默了片刻,说道:“因为,他是对的。”
来瑱忙道:“其实孩儿也是一早就觉得,此前制定的于阗战法,颇有一些不妥之处。还有拨换城……”
来曜一扬手打断他的话,“不必多言!”
来瑱抱拳应了一喏,再道:“但是阿爷,孩儿仍有一些迷糊。既要执行朝廷钧令,又要答应萧御史更改于阗战法……这该如何是好?”
来曜没有回答问题。他将那一封军书拿起,仔细的端祥了一阵,说道:“来瑱,取一个火盆来。”
来瑱愣了一愣,虽有一些不解,但仍是照做了。
来曜将那一份军书,扔进了火盆之中。火苗腾腾而起,来瑱目瞪口呆,“阿爷,你这是……”
来曜扬了一下手打断他的话,说道:“为父一时失手,不小心将它烧掉了。”
来瑱愕然无语。
过了许久,直到那一封军书全然烧成了灰烬,来曜说道:“来瑱,你要再辛苦一趟了。”
来瑱连忙抱拳一拜,“阿爷只管下令!”
来曜说道:“我要你亲自去一趟于阗,去见哥舒道元。”
“喏!”来瑱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道
:“阿爷,可是要我前去投递军令回书?”
来曜说道:“没有回书,你口头传达即可。”
来瑱低头看了看火盆中的灰烬,说道:“阿爷,可有话语叮嘱?”
来曜说道:“你只须告诉哥舒道元,安西大都护府‘勒令’于阗经略府,更改此前战法;并叫哥舒道元相机行事,自行抗击来犯之敌!”
来瑱问道:“阿爷,为何如此?”
来曜将手一挥,“不必多问。你立刻去做准备,尽快动身出发!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于阗!”
“喏!”来瑱转身就要走。
来曜突然一把将他拉住,说道:“来瑱,你为何不问,为父为何要你亲自跑这一趟?”
来瑱笑了一笑,“阿爷发令,孩儿执行。这又何必多问?”
来曜走到他面前来,说道:“那是因为,自打从拨换城开战之后,整个安西大都护府内,也就只有你,没有当众辱骂过萧御史了。”
于阗经略府的客房内,萧珪又连打了几个喷嚏。虎牙连忙将一碗药担了过来,催促道:“先生,你肯定是受了风寒,赶紧把这碗药喝了吧!”
萧珪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家伙,满副嫌弃的说道:“不喝!拿走!”
虎牙笑哈哈的说道:“先生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莫非还怕苦?”
“拿走,不喝!”萧珪连连摆手,“男人大丈夫,说不喝说不喝!”
虎牙笑道:“要不,给你加一点砂糖?”
萧珪微微一怔,想起了一个,喝完汤药以后猛嚼四五勺砂糖的淘气包……现在我已错过了婚期,她会如何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