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雪纷飞,于阗王城里的行人很少,萧珪一行人并未引起太多的注意。刘校尉领着他们在城中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座大宅院的门前停了下来。
看到这一座门庭高悬、斗拱飞檐的大宅院,萧珪等人心中油然而升一股久违的亲切感。这样的建筑风格,乃是大唐独有。看到它,仿佛就像是回到了关中洛阳一样。
刘校尉对萧珪说道:“萧御史,这里就是隶属于安西大都护府辖下的,大唐的于阗经略府。在下已经派人先行一步,入府通报了。”
萧珪微笑点头,“有劳。”
正说着,府内走来一群身着各色大唐官服的官吏。他们迎到了府门之外排成整齐的班列。领头那一位官员年约五旬身着绯袍,身材高大须发浓密,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属下,安西大都护府副都护兼领于阗军使哥舒道元,率于阗经略府辖下将弁官吏,恭迎萧御史大驾光临!”
其他官吏将佐一同下拜,齐声附合,“恭迎萧御史大驾光临!”
萧珪上前一步叉手回礼,“萧珪多谢诸位同僚,有劳哥舒将军亲自出迎。”
哥舒道元收起礼数打量了萧珪一眼,面露惊诧之色,“萧御史,竟然如此年轻?”
萧珪笑了一笑,这个问题还真不知道该要如何回答。
哥舒道元身边的一名佐官连忙小声提醒道:“将军,萧御史即将迎娶圣人与武惠妃的爱女,咸宜公主殿下……
哥舒道元连拍了两下自己的额头,“我好糊涂!萧御史即将成为圣人的乘龙快婿
,必然就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俊材!“
说罢,哥舒道元连忙施礼下拜,“在下一介武夫不善言辞,得罪之处,还请萧御史莫要怪罪!”
萧珪微笑还礼,“哥舒将军言重了。萧某初入仕途年幼无知,还请哥舒将军能够不吝赐教。”
哥舒道元哈哈大笑,“萧御史温文尔雅、谦逊大度,真不愧是饱读诗书的名门子弟。令我等武夫,自惭形晦啊!”
两人面对面的例行寒暄,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虎牙嘿嘿暗笑起来,对身边的红绸小声说道:“先生走了一万多里路,到了于阗,才算是有了一点钦差大臣的派头。这可真不容易呀!”
红绸笑而不语。严文胜小声道:“派头有了,盯着我们的眼睛自然也就多了。你可得收敛一些,莫要给先生丢人。”
虎牙忿忿的瞪了他一眼,“要丢人,也是你才对!”
严文胜暗笑了一声,“至少我不会跑到于阗的大街上,像个叫花子一样,四处找人讨要美玉。”
虎牙一愣,随即苦起了脸来,“完了,完了!……我的发财大计,怕是行不通啊!”
哥舒道元马上就在经略府内安排起了酒宴,要给萧珪一行接风洗尘。在备宴期间,哥舒道元亲自出面带着萧珪等人参观经略府,并给他们安排住宿事宜。
这一座经略府大约就相当于,大唐设立在于阗的“领事馆”,是哥舒道元和他手下的三十余名佐官,处理日常公务的地方。府内环境优美、房舍极多,还有一个面积颇大的马球场,和一
个可供数百人同时操练的大校场。
大校场的旁边,还建有军舍和马厩,看规模大小至少可以同时驻扎五六百人。
哥舒道元告诉萧珪,大唐在于阗的驻军共有五千之数,但经略府内平常只有两百甲兵司职护卫。其他大部分的兵马,都分散驻扎在于阗各地的军镇与关隘之中。于阗王城外十里处有一个最大的军镇,其中驻扎有马步军两千。刘校尉等人,就是隶属于那个军镇的骑兵。为免扰民,他们一般不会进城。
萧珪等人被安排住在了一个,环境优美的独立院落中。哥舒道元派了十名军士前来,专门伺候他们的饮食起居。安排妥当之后哥舒道元就先告退了,好让他们歇息收拾一番,晚些时候再请他们前去赴宴。
众人各自进了房间,全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还有瘫坐下来不想再起了。
远行万里,所有人都累了。前不久又在拨换城出生入死的大折腾一番,再加上近日来风餐露宿、顶风冒雪的赶路。这让萧珪等人全都有了一种,身体快要被掏空的感觉。
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想要,只想钻进温暖的被窝里,美美的睡一觉再说。
过了没多久,哥舒道元派了两名官员前来迎请萧珪前去赴宴,却发现,整座院子里面都在发出一阵阵惊人的鼾声……
于是这一场接风洗尘宴,被迫改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于阗经略府治下七品以上的官员将佐全都来了,济济一堂近百人,逐一前来拜见萧御史。
所有人都对萧御史非常的客气
,也可以说是敬畏。原因只有一个,圣人钦命的碛西黜置使,手中握有弹劾官吏、纠察不法的至高权力,所到之处有如皇帝亲临。这些大小官将的小命和前途,全在他的股掌之间!
就在萧珪正在席间,与哥舒道元等人推杯换盏的时候,一辆马车也正在慢慢的开进洛阳的萧府之内。
马车停住,影殊先行马车上走了下来。随后又跟出了另一名女子,杨玉瑶。
放下二女之后,马车掉头而去。留守萧府的金吾兄弟等人连忙迎了上来。但一眼见到杨玉瑶也在场,他们又都站住了,没敢贸然上前。
影殊对他们挥了一下手,“郑宪宋闯,快去关上府门,挂起谢客牌!其他人,洒扫厅堂、速速备宴!”
众人应诺,全都动了起来。
杨玉瑶拉住影殊的手,微笑道:“影殊,我只是回家看上一眼,顺道过来窜一窜门。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影殊说道:“夫人现在难得回家一趟了,窜门走动就更是难得。先生不在,影殊岂能失了礼数?”
杨玉瑶笑道:“好好好,都随你。这几日你也辛苦了,更是受了惊吓。今日之宴就让我来借花献佛,与你压惊吧!”
影殊微然一笑,“受惊倒不至于,我只是担心萧先生。”
杨玉瑶嘿嘿的笑,“高力士说得没错,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影殊笑道:“有夫人在,我才不怕呢!”
杨玉瑶轻轻的叹息,小声道:“你也不要,太瞧得起我了。我虽然在圣人面前开口替你求了情,但今日放
你出宫,我也只是得了一个便宜人情。我们都该知道,圣人的意志,不是任何人可以扭转的。”
影殊点了点头,“话虽如此,我仍是感激夫人。”
杨玉瑶婉尔一笑,“感激我在圣人面前,泄露了萧先生寄送箱子回家的秘密吗?”
影殊机警的环视了周围一眼,连忙把杨玉瑶请到了后院的水亭边上。
杨玉瑶走到这个就笑了,“这里真是一个熟悉的好地方。每次到了这里,我就会想起一个云淡风清、智珠在握的奇男子。”
影殊问道:“夫人是指,萧先生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杨玉瑶面露微笑,说道:“影殊,你我的关系不一般,许多话不用藏着说。我杨玉瑶能有今日,全拜萧先生所赐。寿王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就该精诚合力对付于他。虽然这一次圣人没能见到箱子里的那些证据,但我相信圣人心中已经知道寿王不念亲情、罔顾圣令,暗中出手谋害萧先生。我相信,此时此刻他在圣人心中的面目,已然变得颇为可憎了!”
影殊轻声道:“夫人,这么做真的好么?”
杨玉瑶微微皱眉,“有何不好?”
影殊轻叹了一声,说道:“再如何,他也是咸宜公主的亲兄长。万一此事影响到了萧先生与咸宜公主的婚事,如何是好?”
杨玉瑶眨了眨眼睛,突然一下,无语以对。
影殊看着她的表情,心中明白了一件事情——杨玉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一回,她是当真有意利用先生,来针对寿王与武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