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李瑁当场一怔,有点不知所措。
咸宜公主急忙跑到了他二人近前来,看到萧珪的头上、身上全是水,甚至还挂着向茶叶。
她惊诧万分,“你们干在什么?!”
“殿下,我刚刚不小心打翻了一盏茶。”萧珪站起身来,满怀自嘲的笑道,“你看我笨手笨脚的,真是浪费了上好的陕间明月。”
咸宜公主显然是不大相信,“你休要骗我!”
“我怎敢欺骗公主殿下呢?”萧珪面带微笑的说道,“殿下若不信,可以问你的兄长啊!”
寿王李瑁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连忙挤出笑容,貌似轻松的说道:“小妹,我与萧先生多时不曾相见了,一同在此品茗叙旧。他不小心打翻了一盏茶而已,你用得着如此大惊小怪吗?”
咸宜公主眨了眨眼睛,又抿了抿嘴,未再多问。
她走到萧珪身边,伸手去摘粘在他头上和身上的茶叶,满怀担忧的说道:“茶水显然很烫,你没事吧?”
“我皮粗肉糙的,殿下不必担心。”萧珪抬手轻轻的挡了一下,示意咸宜公主停手。
咸宜公主突然看到了萧珪烫得通红的手掌,当即惊叫了一声“呀!”
寿王李瑁的神情变得十分尴尬,别过了脸去。
萧珪立刻把手收了回来,“殿下怎么了?”
“你、你的手……”咸宜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珪,既惊恐又伤心,眼神复杂之极。
萧珪面露微笑,轻松的说道:“没事的。”
“都已烫得通红,你还说没事?”咸宜公主拉住萧珪的衣袖,“你跟我来!”
“殿下,松手。”萧珪连忙说道,“外面正在举行纳彩大礼,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咸宜公主咬了咬牙,恼火的怒瞪了李瑁一眼,用十分较真的语气说道:“正因为外面正在举行纳彩大礼,所以,我不能让你穿着这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出现在圣人的面前!”
寿王李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和下巴,神情尴尬且恼火,一声不吭的又把脸别到了另一边去。
萧珪却是轻松的笑道:“殿下,没关系,一会儿它就干了。”
“不行, 你马上去换一套新衣服!”咸宜公主很固执,拉着萧珪的衣袖不松。
萧珪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就只有这唯一的一身红色吉服,还是昨天找人量身赶制的。就算我想换,那也没得换哪!”
咸宜公主郁闷的躁起了脚来,“我不管,你赶紧跟我走!”
说罢,她用双手抓住
了萧珪的手腕,奋力将他往外拖去。
咸宜公主的用意其实也很明显了,她就是想把萧珪和寿王分开,不让他二人再待在一起。
“好好,我去、我去。”萧珪做出了妥协,指着自己的袖子说道,“殿下还请松手,宫廷之内拉拉扯扯,不像样子。”
“不松!——你休要多言,赶紧跟我来!”
咸宜公主回过头来气乎乎的瞪了李瑁一眼,用力拽着萧珪,一起走了。
寿王李瑁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瘫坐下来。
他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有些沮丧。
“我终究还是,被他激怒了……”
呆愣了片刻之后,寿王李瑁又变得焦躁愤怒起来,他大喊了一声,“来人!”
一名心腹宦官连忙进来应喏,“殿下有何吩咐?”
寿王李瑁急急的迈了几步走到他身前,压着嗓门沉声道:“刚才有一名宦官在此伺候茶水,好像是姓魏。你们马上找到袁思艺去跟他说,叫他寻一个罪过,将这个姓魏的犬奴,给我往死里打!”
“喏……”宦官应命而去。
寿王李瑁重喘了两口粗气,仍觉难以解恨,咬牙低骂道:“吃里扒外的畜生,莫非忘了自己,是谁家的奴婢?!”
此时,萧珪已被咸宜公主拽进了另外一间偏厅里。
咸宜公主叫简之伺候萧珪,换上了一身还算合体的新衣服。刚刚被淋湿了的这一身红色吉服,赶紧拿去清理和烘烤了。
咸宜公主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对萧珪说道:“纳彩大礼没那么快结束,想必应该是来得及。”
萧珪说道:“殿下,你得马上去办一件事情。”
咸宜公主微微一怔,“何事?”
萧珪说道:“刚刚是谁,通知你赶过来的?”
咸宜公主眨了眨眼睛,“一位宫中的宦官。怎么了?”
“他现在,恐怕有了生命危险。”萧珪叉手一拜,说道,“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有心想要帮我。所以,我也想要帮他一次。希望殿下,能够成全。”
咸宜公主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面露愠色咬了咬牙,说道:“好,你在此等候,千万不要走开。我去去就来。”
说罢,这位穿了一身大红吉服的大唐公主,风风火火的走了。
萧珪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
虽然手掌是被烫红了,但问题不大,估计用不了多久,它就能自行恢复到原状。
萧珪放下了手,双眉微皱,眼神之中隐隐流露出了一丝杀气。
刚刚如果不是咸宜公主突然赶到,后果,可能真会有点不堪设想。
因为多年的战斗习惯养成的一种身体本能,萧珪刚刚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挡下了大部分的滚烫茶水,从而保护了自己的脸和眼睛。
也正是因为这种本能的条件反射,萧珪只差一点,就当场放倒了寿王李瑁。
思及此处,萧珪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心想那个小王八蛋,还真是挺能作死的。
他自己作死也就算了,还非得拉上我来垫背……
正在这时,刚刚出去不久的咸宜公主突然又回来了。
她气喘吁吁,显然一路走得很急。
宦官魏方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进来,耷着头站在一边,浑身瑟瑟发抖。
“我把人带来了。”咸宜公主喘了几口气,仿佛有点如释重负之感,“你说得没错,他差点就要没了性命。”
魏方立刻跪倒在地,呜呼哀哉的哭了起来,“奴婢多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
“宫中正在操办喜事,你也大声哭号?!”咸宜公主低斥了一声。
魏方连忙止住了哭泣,挥起袖子去擦脸。
咸宜公主长吁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萧珪,说道:“萧郎,本宫救得了他一时,可救不了他一世。”
刚刚擦干眼泪的魏方,立刻又是流泪满面。但他没敢再哭出声来,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萧珪说道:“殿下身边,还缺人手使唤么?”
咸宜公主眼睛一亮,但她没有表态。
魏方连忙爬到咸宜公主的面前,把头撞得砰砰作响,“奴婢愿为公主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咸宜公主却道:“本宫从小就在内廷长大。你觉得,本宫会相信这说的这种废话?”
满面眼泪和冷汗的魏方,转着眼睛飞速寻思了片刻,连忙压着声音,急急说道:“殿下,奴婢可有办法表达忠心!”
“什么办法?”咸宜公主问道。
魏方咬了咬牙,说道:“奴婢知道一个……一个秘密。若是说了出来,必然是杀头的死罪!”
咸宜公主淡然道:“本宫对内廷的秘密不感兴趣,你还是莫要说了。”
“但是!”魏方瞪大了眼睛看向萧珪,喃喃道,“这个秘密是与……萧先生,有关!”
咸宜公主的表情顿时一变。
萧珪立刻走身走到门口,对简之叮嘱了一声留意外面。然后他关上门走了回来,对咸宜公主递了一个许可的眼神。
咸宜公主咬了咬牙做出一副十分凶恶的样子,沉声道:“魏
方,你若敢撒谎欺瞒本宫,本宫保证,你会比今天死在袁思艺的庭杖之下,还要死得更惨十倍、百倍甚至一千倍!”
魏方跪在地上举起右手,郑重说道:“奴婢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管叫奴婢被人剁成肉泥,葬入犬腹!”
咸宜公主点了点头以示满意,“说!”
魏方爬了几步离得二人更近,小声说道:“奴婢那一日被派到内廷,去打扫圣人的行在。”
咸宜公主微微一怔,扭头看向萧珪。
萧珪示意她淡定,然后说道:“魏方,你继续说。尽量说重点,简明扼要。”
“是。”魏方点了点头,说道,“奴婢无意之中听到了,圣人与高力士高公公的对话。”
“你别说了!”咸宜公主突然叫道。
萧珪看向咸宜公主,说道:“殿下不要激动。既然事情与我有关,那么,我想知道。”
咸宜公主咬了咬牙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魏方,你接着说吧!”
魏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当时圣人对高公公说了一句话,令奴婢印象十分深刻。圣人讲,既然张果老都说了萧珪是朕的福将,那朕是否应该给他机会,让他能够有所历练?”
咸宜公主微微一惊,“福将?张果老说的?”
“对,千真万确!”魏方连连点头,说道,“奴婢以脑袋担保,这一句话奴婢绝对没有听错!”
萧珪微皱眉头盯着魏方,问道:“那高公公,是如何回答的?”
魏方说道:“奴婢记得高公公当时讲,老奴越来越觉得,萧珪其人不简单了。他年方弱冠年纪轻轻,心思却比在朝十余年的老臣,还要更加缜密和沉稳。有时候竟连老奴也看不穿,他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更有一些时候,老奴甚至觉得,他有一些危险!”
咸宜公主愕然,“高公公哪能在圣人面前,如此形容萧郎?”
萧珪说道:“殿下勿急,且听魏公公把话说完。”
咸宜公主耐住性子,点了点头。
魏方继续说道:“但是圣人听了高公公的这些话,却是哈哈大笑。圣人讲,异人自有异相。萧珪少年老成与众不同,这恰好是朕欣赏他的地方。如果萧珪只是一个毫无心机、随处可见的傻小子,朕根本就不会相信什么福将之说;朕更加不会,把咸宜许配给他!”
咸宜公主听到这里,脸上稍稍一红,有些尴尬的转过了脸去。
萧珪问道:“还
有么?”
“没有了。”魏方紧张兮兮的摇头,“奴婢当时正在厕间收捡马桶,圣人与高公公一边说话一边从旁路过。奴婢躲在厕间回避,就只听到了这么几句。”
咸宜公主颇为严肃的说道:“魏方,泄露禁中语,这可是不赦的死罪。”
魏方连忙趴跪到了地上,“殿下明鉴!奴婢只是为了表明,誓死效忠殿下的决心!”
萧珪说道:“殿下,他都把这样一个必死的把柄交到了你的手中。想必,他的忠心应该是不用怀疑了。你就收下他吧?”
咸宜公主点了点头,“魏方,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宫的贴身奴婢了。本宫,自会去向高公公讲明的。”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魏方大喜过望,连着磕了好多个头。然后又转过身来对着萧珪一个劲的磕头,“多谢萧驸马!多谢萧驸马!”
“行了!”咸宜公主摆了一下手,“你先出去找到简之,把事情跟他讲一下。他会安排的。”
魏方千恩万谢的应了喏,连忙退了出去。
咸宜公主扭头看着萧珪,十分不解的问道:“福将?何意?”
萧珪扬了扬眉梢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殿下问我,我又问谁?”
咸宜公主眨了眨眼睛,说道:“听口气,我阿爷倒是有意想要重用于你。但是高力士却对你很不信任,尽说你坏话。以前我怎就没看出来,那个整个笑眯眯的老头儿,竟然也会这么坏呢?”
萧珪不由得笑了一笑,说道:“高公公唯一的职责,就是辅佐圣人。他在圣人面前说的那些不利于我的话,只是在尽他自己的本份,认真的提醒圣人而已。他这么做,其实是无可厚非的。”
“你倒宽宏大量……”咸宜公主悻悻的撇了撇嘴,又道,“有关福将的言论,张果老本人,没有对你讲过么?”
“没有。”萧珪摇头。
咸宜公主满是不解的皱起了眉头,“张果老,我阿爷,还有高力士。他们神神秘秘的暗中鼓捣,究竟是要,把你怎么样呢?”
“不知道。”萧珪摇了摇头,淡然道,“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实。他们总不会,是要害我。否则的话,他们根本就不用,耗费如此周章。”
咸宜公主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我们暂时,也只能猜到这些了!”
我们?
萧珪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咸宜公主,不由得心中一笑。
还没正式成亲呢!
这位公主殿下,就已经站到驸马这一边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