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幻云气喘吁吁的快速爬到四楼,厅堂里漆黑一片不见人,却听到萧珪的卧室里传来一阵声音——
“先生,你忍着点别叫了,怪吓人的!”
“先生,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嘛!”
“哎呀,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调皮,都叫你不要乱动了!”
“乖嘛,好好躺着别动,让虎牙来服侍你。”
苏幻云皱眉又咧牙,心想他俩这是在做什么呢?
“咳——”
外面传来一声清咳,萧珪就如同听到了得到了一张救命灵符,连忙说道:“虎牙,来人了,你赶紧下来!”
虎牙却是牢牢的坐在萧珪身上没动,对外面喊道:“苏少主,我们在房里,你进来吧!”
苏幻云迈步走来推开门一看,当即愣住,“你们,在干什么?”
“骑大马!”
“按摩!”
两人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
萧珪一愣,扭头瞪着虎牙,“你说什么?”
虎牙咧开嘴儿嘿嘿直笑,“我在给先生按摩!顺便……顺便骑个大马!”
“岂有此理!”萧珪哭笑不得,“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收拾你!”
虎牙连忙从床上爬了下来,站在一旁闷头暗笑。
苏幻云摇了摇头,走了进来先把窗户拉得关上了,然后道:“你们好歹,先把窗户关上吧?楼下的人全都听到了你们在大呼小叫,还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呢!”
萧珪坐床上坐起了身来,试着晃了晃脖子,活动了一下肩膀和双臂。
虽然按的时候,萧珪酸爽得不能自已,但是按完了居然感觉很舒服。如此说来,虎牙虽然下手没个轻重,但他按摩的手艺确实还算不错。
“怎么样,舒服一些了吗?”苏幻云问道。
萧珪未置可否,既生气又好笑的瞪了虎牙一眼,说道:“暂时原谅你了,以后不得如此放肆。现在,给我退下!”
“喏。”虎牙闷头暗笑的叉手施了一礼,拉上门,乖乖的退了出去。
苏幻云忍不住笑了一笑,轻轻的在萧珪的脖子上摸了一摸,问道:“你这里是不是旧伤未愈,或是有了劳损,怎会按得如此之疼?”
萧珪晃了晃脖子,说道:“前些日子我陪张果老修炼气诀的时候,他说我重伤之后并未完全复元,便就荒废了练功,并且纵情于酒色。导致我的身体有了一些气血亏虚,筋络堵塞。之前我还不觉得,这次顶风冒雪的长途奔袭了两天,肩颈这里果然就出了一些毛病。”
苏幻云笑道:“张果老说你
纵情于酒色,这么说,我也有责任了?”
“小问题,不碍事”。萧珪说道:“往后我勤于练功,再弄一点三七这一类活血化淤的药材,自行调理便可。”
“明天我就去给你买药。”苏幻云说道,“除了三七,还要别的吗?”
“具体要问医郎,这个回头再说。”萧珪道,“杨玉瑶还在吗,她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苏幻云在萧珪身边坐了下来,小声道:“她是为了杨玉环的事情来的。”
“又是杨玉环……”萧珪不禁皱了皱眉头。
苏幻云犹豫了一下,“萧郎,还要我说下去吗?”
“你说吧!”
苏幻云道:“杨玉瑶说,杨玉环现在执意要出家为道,但她三叔坚决不肯同意。为此她们没少争吵,关系也变得非常紧张。过年期间,杨玉瑶两次想从她三叔家里逃出来,都被发现抓了回去。然后她就彻底被禁足,软禁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不得外出。”
说到这里,苏幻云停顿了一下。
萧珪摊了一下手,露出无奈的表情,“这是她们的家务事,皇帝都管不着。杨玉瑶来找我做甚?”
苏幻云说道:“几天前,寿王派了一位府里的管家,去往杨玄璬家中拜年。杨玄璬强迫杨玉环,随他一同去往寿王府中回礼。杨玉环不肯去,被她三叔狠狠的骂了一顿。杨玉瑶一气之下,居然自杀寻了短见。”
萧珪一愣,“什么?”
“好在,人已经救回来了。”苏幻云道,“那姑娘看着温柔似水,却不料也是一个烈性子。她趁着家人不注意,居然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流之中。好在她穿的衣服膨松又厚实,一时未能沉得下去,便被人发现救了上来。但是,她也因此害了一场重病。现在,她每日躺在病榻之上高烧昏迷不醒。说来,也是颇为可怜。”
萧珪沉默了片刻,说道:“杨玉瑶来找我,是想让我做点什么?”
“这个,她没说。”苏幻云道,“她只是告诉我,这些事情。”
“我知道了。”萧珪点了点头。
“你要见她一下吗?”苏幻云说道,“我感觉,她还有一些话,只想当面对你说。”
萧珪寻思了片刻,点了一下头,“你请她上来吧!”
片刻后,杨玉瑶独自一人掌着一盏灯笼,走到了四楼。
她走到楼梯口处见到了萧珪坐在厅堂里,连忙放下灯笼,弯腰身施礼万福,“奴家拜见萧先生。”
萧珪笑了一笑,“三娘不必客气。”
杨玉瑶却是一副
很客气的样子,忙道:“萧先生百忙缠身,奴家实不该夤夜前来,冒昧打扰。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先生恕罪。”
萧珪眨了眨眼睛,“三娘,你几时也变得如此见外了?快请过来,坐下说话吧!”
“奴家多谢先生。”
杨玉瑶总算了施完了这一礼,复又提着灯笼走到了萧珪的身边,规规矩矩的在客席坐上坐了下来。
萧珪看着她,感觉很奇怪。
这个百无禁忌、大大咧咧的女子,今天居然一副小心翼翼,颇为拘谨的模样。
甚至可以说,她有那么一点诚惶诚恐,就如同没有进过城的乡下小媳妇,突然被人带到了官府县衙里一样。
萧珪越看越觉好笑,于是问道:“三娘,短短几日未见,你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啊,有吗?”杨玉瑶有点惊讶,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吧,现在不说这些。”萧珪面带微笑,语气轻松的说道,“你来找我,有何贵干?”
杨玉瑶微微皱眉犹豫了片刻,小声道:“我想肯求萧先生,帮助小妹玉环,出家为道。”
萧珪闻言微微一皱眉,想起来了。
早在过年之前,杨玉瑶就托影姝,转达过她的这一请求。当时萧珪就已明确表过了态,是要影姝传话,拒绝杨玉瑶。但是说完这个事情的第二天,萧珪就与影姝等人,一同搭船离开了洛阳。影姝肯定还没有去向杨玉瑶,给出答复。
这才让杨玉瑶,一直惦念于心。
思及此处,萧珪不由得笑一笑,对杨玉遥说道:“三娘,你最近和影姝有过联系吗?”
杨玉瑶说道:“去岁年关,先生离开洛阳之前,我与影姝曾经见过一面。从那以后,我们再无联络。”
“其实那个时候,影姝已经跟我说过这件事情。”萧珪微然一笑,“三娘,你倒是结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杨玉瑶略感好奇的眨了眨眼睛,“是么?”
萧珪说道:“影姝很在乎,她和你们两姐妹之间的友谊。为此,她不惜冒着挨骂的风险,还是对我提出了这一请求。”
杨玉瑶微微一怔,神色顿时变得有些黯淡下来,喃喃道:“如此说来,先生是不肯出手相助了?”
“实话实说,事情本身并不困难。”萧珪说道,“但是三娘,我相信凭你的智慧应该不难想到,玉环现在,是不可能出家修道的。否则,那就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打皇家的脸。圣人心中,该会如何想?”
杨玉瑶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点了点头,喃喃的说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情非常的难办。但是玉环,她真是太可怜了。我实在不忍,看到她变作现在这副样子。”
一边说着,杨玉瑶还轻轻的哽咽起来。看来,真是颇为伤感。
萧珪相信,她不是在惺惺作态的演戏。她们姐妹几人早早的丧父,一同寄居在三叔杨玄璬家里,彼此同命相怜。杨玉瑶,一直都非常的疼爱小妹玉环。
萧珪说道:“三娘莫要如此伤感。玉环之事,我确实爱莫能助。但我相信,她的不幸遭遇,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摆脱目前的窘境。”
“是么?”杨玉瑶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萧珪。
她似乎已经想起,影姝说过的话。既然先生没有明确拒绝帮助玉环,那就表示还有希望。并且,他肯定早已成竹在胸。
萧珪微然一笑,说道:“你回去之后,只管好好劝说玉环安心养病,不要再与家人闹出不和。车到山前必有路,劝她不要再做激烈之抗争,那非但不会有什么好的收效,反倒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并且让她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啊!”
杨玉瑶若有所思的眨巴着眼睛,说道:“先生的意思,是叫我劝说玉环服软妥协,陪着三叔一起去给寿王拜年还礼,并且重修于好?”
萧珪呵呵一笑,“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便置喙。三娘,自己看着办吧!”
听萧珪这么一说,杨玉瑶的心里有底了。
她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说道:“好,我明日就去探望玉环,并且劝说于她。先生说得有道理,胳膊扭不过大腿,激烈抗争只会让玉环自己深受其害。目前最要紧的是要让她先行脱困,获得自由。”
萧珪微笑点头,心想杨玉瑶还是很聪明的,一点就透。
看到萧珪点头,杨玉瑶更加笃定自己领悟得没有错,于是面露笑容说道:“奴家,多谢先生。”
“我可什么都没有做,何必言谢?”萧珪摊了摊手,面带微笑的说道,“三娘还得记住,莫要在玉环面前,提到我萧某人。”
“奴家明白。”杨玉瑶立刻站起身来,施礼下拜,“夜已深了,奴家不敢打扰先生休息,就请告辞。”
“三娘好走。”
杨玉瑶掌着灯笼,又独自一人下了楼去。
萧珪看着她的背影,总感觉她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过了片刻,苏幻云带着一个仆人一同上来,给萧珪送来了一大桶热水。
萧珪叫她,陪自己一
同烫脚。
两人把脚伸进了同一个大木桶里,热水险些都要溢了出来。
“大冷天的烫个脚,还真是蛮舒服的!”苏幻云笑嘻嘻的说道。
萧珪说道:“你以前没有烫过脚吗?”
“很少。”苏幻云道,“只是和你在一起以后,才会跟着你一起烫脚。”
“你不是怕冷么?”萧珪说道,“烫脚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以后务必要坚持。”
“嗯,我知道了。”苏幻云含情脉脉的看着萧珪,笑吟吟的说道:“萧郎,你真会疼人。难怪能讨女子喜欢。”
萧珪皱了皱眉,“你这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没有呀!”苏幻云笑道,“我说的真心话,哪有阴阳怪气?”
“你不会是在说虎牙吧?”萧珪笑道:“她是女子吗?那分明就是一个吃人的小怪兽!”
苏幻云被逗得哈哈大笑,说道:“相处久了就会知道,虽然虎牙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实际上,她还是蛮可爱的。”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萧珪笑了一笑,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杨玉瑶今天的表现,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确实有一点。”苏幻云说道,“她好像,变得拘谨了。”
“非止是拘谨。”萧珪说道,“她以前见我,一直都是百无禁忌的。但是今天,她好像有了一点怕我。这是为什么呢?”
苏幻云淡然一笑,说道:“萧郎,其实不是她变了。而是你,变了。”
“我?”萧珪颇感好奇,“我哪里变了?”
“我也说不上来。”苏幻云道,“总之我感觉,你现在和以前在轩辕里的时候,截然不同了。你现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形之中会让别人对你,生出一股敬畏之心。”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我仍是一介布衣平民,哪来的一身官威十足?”
苏幻云说道:“我是觉得,男人一但有了权力,身上就会有一股油然而升的强烈气势,暗中令人折服。萧郎,虽然你现在无官无衔,但你现在手握的权柄与暗中积聚的力量,可不比那些所谓的朝堂大员差了多少。古人云,居移气,养移体。莫不就是这样的道理。”
萧珪呵呵直笑,“幻姬,看来你最近真是没少读书,孟子的名言都被你搬弄出来了。”
苏幻云嘿嘿的笑,说道:“其实,这不是我从书上读来的。是我回了长安过年,听我义父说起的。当时,我们也正是在谈论于你。义父就说,居移气,养移体,萧君逸,今时不同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