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不久,轩辕里小村笼罩在一片蛙鸣虫叫声中,自然又祥和。
今晚天气比较凉爽。萧珪如同以往那样在书房里练字,心情比较的放松。
苏幻云在卧室那边用艾条驱赶了文蝇,用冰凉的井水擦洗了凉席整好了床铺,又拿来北帝玄珠制了一大盆冰块、然后她离开卧室来到厨房,炖了一碗消暑的莲子银耳汤,拿到了书房来。
萧珪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然一笑,继续埋头写字。
苏幻云走到大书案房,轻轻的将莲子银耳汤放在了旁边,俯下身来以手支颐,面带笑容的静静观看萧珪写字。
萧珪情不自禁的侧目过来,朝她胸前看了一眼,放下笔来,笑道:“你这分明就是,不想让我继续写了。”
苏幻云咯咯的笑,说道:“我可不是故意的,都怪你的眼睛太贼。”
萧珪伸了一个懒腰,说道:“看看,写得怎么样?”
苏幻云将萧珪刚刚写的这篇字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阵,说道:“我若能写成你这样,这辈子也都知足了。”
“不应该啊!”萧珪呵呵的笑,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道,“你似乎没这么容易满足的。”
苏幻云很听话的坐到了他的身上,看着萧珪说道:“萧郎,我离不起你了,这可怎么办呢?”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明天就要去往洛阳了。”
苏幻云嘟了嘟嘴,说道:“那你什么时候,把我也一起接到洛阳去呢?”
萧珪眨巴着眼睛寻思了片刻,说道:“我和你义兄小赫连,才刚刚到了洛阳不久,目前还有一些麻烦未能解决。等我们的日子过得安稳了一些,我再想办法把你一起接过去。”
“奴奴都能去,我还不能去吗?”苏幻云撒起娇来,抱着萧珪的脖子哼道,“不嘛,不嘛,我要去,我现在就要去嘛!”
“起、起开!快起开!”萧珪连忙将她推开,“你想闷死我吗?”
苏幻云咯咯直笑,说道:“我不管,我就要现在跟你一起去嘛!”
萧珪正了正脸色,“你是在说认真的吗?”
苏幻云立刻变得乖巧起来,小声道:“我只是随口一说逗着玩,你莫要生气嘛!义兄把石矿赌场交给我来打理,我哪能抽得开身呢?再说了,帅灵韵目前就在洛阳呢,我可不想凑了过去让她吃醋,也让你为难。”
萧珪微然一笑,轻轻的拍抚她的后背,说道:“你一向都很懂事也很贴心,凡事不用我多言,你总能做到让我衬心如意。但是抱歉,现在又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苏幻云嫣然一笑,把头靠在了萧珪的肩膀上,温柔的小声说道:“只要萧郎心里有我,我就永远不会觉得委屈。你就安心的去往洛阳吧,我会乖乖的留在轩辕里,替你
看家。乖乖的,等你回来。”
两人正在甜言蜜语说得温馨满满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阵清晰而急促的马蹄声。
轩辕里很少会有骑马的人来,深更半夜就更不用说了。
苏幻云立刻站起了身来,萧珪走到了窗边,朝外面探视。
一骑举着火把正朝萧珪的宅子奔来。那人大约也是看到了楼上的灯光与人影,立刻挥起火把朝萧珪打招呼。
“应该是熟人。”萧珪立刻道,“我下去看看。”
苏幻云连忙点了点头,有点忐忑的说道:“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萧珪停步,看了她一眼。
苏幻云立刻挥起手来,要去抽打自己的嘴巴。
萧珪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嘴边,对着她的手背亲吻了一口,微笑道:“这白晰的小手,这漂亮的脸蛋,可全都是我的。我不许你伤害它们。”
苏幻云婉尔一笑,笑容温馨而满足,“萧郎,你快下去吧!”
“嗯。”
萧珪来到楼下院子里,那一骑果然在院子的围墙外面停住了。
萧珪上前打开院门,这才看清来人是县衙的一位不良人,以往曾经送过几次帅灵韵的信件过来,萧珪还打赏过他。
“萧先生,我总算找到你了!”不良人跑了这一路显然是累着了,全身都已汗湿,神情更是焦灼。
“别急,进屋喝口水,慢慢的说。”萧珪请他进来。
“来不及了!”不良人急道,“耿帅正率领一大队人马,走在来往轩辕里的路上——要捉萧先生!”
萧珪眉头一拧,“他为何要捉我?”
“是洛阳来的人,手里拿着海捕文书,逼着咱们伊阳县衙帮他捉拿萧先生!”不良人朝楼上看了一眼,急道,“楼上可是苏二当家?萧先生赶紧带她一起逃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苏幻云在楼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连忙多披了一件衣服匆匆的来到了院子里,说道:“萧郎,我跟你一起走!”
“不行。”萧珪说得斩钉截铁,“你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待耿振武搜查过后,你再想办法回到赌场。他们竟然是要抓我,迟早也会找到赌场去。你要想办法应对过去。实在不行,你就暂时关闭赌场离开那里,找个地方躲避风头。”
“那你呢?”苏幻云急切问道。
萧珪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说道:“既然是洛阳来的人要抓我,想必是小赫连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我会避开搜捕,潜入洛阳看看情况。我一个人行动十分方便,倘若带上你,会很容易暴露被人捉住。你明白么?”
“我明白!”苏幻云虽然有些紧张,但很果断的点头,说道:“我马上就走,找个地方先藏起来。你不用担心我,你赶紧逃吧!”
萧珪点了一下头,随手从苏幻云头
上拔下一枚金镌玉钗塞进了不良人的手中,说道:“兄弟,大恩不言谢,这点小东西你先收下,改日再有回报!”
“萧先生,快别说这些了。”不良人急道,“来时耿帅早就吩咐过了,叫我将自己的匹马借给苏二当家拿去用。往后苏二当家再有什么难处,耿帅也会尽力照顾,叫萧先生不必过于担心。现在你还是赶紧收拾一下,赶紧走吧!等到大队人马开到,那可就来不及了!”
“好。”
萧珪连忙跑到二楼,脱下睡衣穿上一身便于行动的胡服,又将张果老留下的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再将一些金币、小刀和衣服鞋袜等物迅速集中起来,打成了一个包袱扛在了肩上。
苏幻云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
萧珪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
苏幻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抱住他,说道:“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你一定要安然归来!否则……”
“别说蠢话!”萧珪捧起她的脸,在她的红唇之上沉沉的吻了下去。
似乎有咸咸的水珠儿,落进了萧珪的口中。
楼下的不良人急喊,“快!”
泪流满面的苏幻云,立刻松开了萧珪。
萧珪直接从窗户上跳了出去,轻盈落在马厩旁边。
“兄弟,我先走一步。”萧珪骑上了马,“转告耿帅,请他照顾我的女人!”
“萧先生尽管放心,赶快走吧!”不良人急道。
“驾!——”
苏幻云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萧珪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她挥袖擦干了泪水,关上窗户转身即走。
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果然有大队的人马闯进了轩辕里。
“就是那边!”
耿振武带头跑到萧珪的宅院前,跳下马,拿起锁在大门上的那枚大铜锁,对身后说道:“应该不在这里。”
站在他身边的一名四十岁上下的青衣公人,抬头朝楼上看了看,说道:“破门而入!”
“有必要么?”耿振武说道,“明明就没有人,一眼即可看出。”
“你让开!”青衣公人沉声道。
耿振武无所谓的撇了撇嘴,走到一旁。
青衣公人看了看那把铜锁与铁链,显然不是轻易就可斩开。他退后了两步,用力朝大门上踹去。
结果,这个大门居然纹丝不动,青衣公人整个弹了回来,还差点摔个屁墩。
耿振武等人全都窃笑起来,心想这可是东都名匠潘氏兄弟造的东西,哪是你这个蛮汉一脚就能踹开的?
青衣公人十分恼怒,拿起火把朝院墙四周照了一照,挑了个稍矮一些的地方,翻身爬了进去。
耿振武没办法了,只好也带了几个人,一同翻墙爬了进去。
青衣公人进去以后,最先就是去了厨房。他把手往灶台上一摸,大声咆哮起来:“灶膛都还
是热的,肯定刚刚逃走!是谁走漏了消息?”
“你在胡说什么?”耿振武走了过来,恼火的说道,“你刚到县衙,本帅就带着人马与你一起过来捉人了。谁有功夫通风报信?”
青衣公人怒道:“这一路上,你不是喝水就撒尿,还闹肚子拉了三泡屎。你敢说你不是故意拖延时间?”
“满口胡言!”耿振武也怒了,骂道:“你管天管地,还能管人拉屎放屁吗?”
“耿振武,你这个混蛋!”青衣公人大怒,指着耿振武骂道,“故意纵跑人犯,你走着瞧,有你好受的!”
“混帐!”
“竟敢辱骂耿帅!”
“弟兄们,干他!”
几名不良人大怒,立刻冲了过来将青衣公人扭翻在地。
耿振武蹲下了身来,用手掌在青衣公人脸上“啪啪”的拍了两记耳光,冷哼了一声,说道:“混帐玩艺儿,我忍你很久了。现在你给我听着。司马逊是不良帅,我也是不良帅。他管洛阳,我管伊阳,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别说你只是他的一条狗,就算是司马逊本人来了,我耿振武也是这个说法!”
“耿振武,我可是带着海捕文书来的!”青衣公人一边挣扎,一边怒声咆哮道,“你竟敢殴打于我!你分明就是藐视洛阳县衙、藐视大唐律法!”
“臭不要脸,呸!”耿振武对着青衣公人脸上怒啐了一口,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洛阳县衙与大唐律法相提并论?就算是你们的县令明府君,也不敢如此大言不惭!”
“耿振武,你、你……”青衣公人的肺都要气炸了,简直说不出话来。
耿振武站起身来,说道,“弟兄们,虽然这个混帐玩艺儿很遭人烦,但是上头交待的公务,我们还是要尽心去办的。现在,赶紧分散开来四下搜捕。除了这里还有轩辕里的村民家中,一户人家也不要放过,通通都要仔细搜查!”
“喏!”不良人都接了命令。
耿振武摆了摆手,说道:“放开那个很不服气的混帐玩艺儿。看他有没有胆量,来跟我耿某人,单打独斗一场。”
不良人放开了那个青衣公人。他站起身来,揉了揉酸疼的胳膊,用杀人的眼神死死瞪着耿振武,就是不敢上前动手。
别说耿振武还有这么多兄弟在场,光凭他一个人,青衣公人也万万不肯动手。因为洛阳的不良人,全都知道耿振武的鼎鼎大名。
在没有成为伊阳县不良帅之前,耿振武可是关中两京一带,威名赫赫的一位绿林剑侠。他的武艺之强、剑术之高,别说是一个身手泛泛的三脚猫,就是再来几十个这样的青衣公人,也轻易不敢上前挑衅!
次日清晨,洛阳县衙大牢之外。
严氏兄弟藏在距离牢门约有百步的暗处
,静静的观察。
过了片刻,严文通忍不住小声问道:“阿兄,阿娘和小妹她们究竟什么时候出来?”
严文胜警惕的四下观望,小声道:“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严文通咧嘴笑了笑,说道:“阿兄是不是弓箭练多了,便喜欢疑神疑鬼?”
“亏你还知道,我是练弓的。”严文胜小声说道,“弓箭手不光要求眼力出众,擅于隐藏,更对杀气十分敏感。现在我就觉得,这大牢四周的气息,很不安份!”
严文通眨了眨眼睛,小声道:“稍后阿娘她们出来了,我去迎接。你在后面小心戒备,用你的弓箭掩护我们。”
“不行,一起去。”严文胜说道,“万一真有什么问题,我们两人也好有个照应。”
“阿兄,你还是藏在后面吧。近战这种事情,交给我的双刀就好。”严文通说道,“万一出事,我们兄弟俩可不能让人一锅全端了呀!”
“尽说蠢话!”严文胜低斥了一声。
“那就这么说定了。”严文通嘿嘿的笑,“阿兄,偶尔你也听我一回吧,行不行?”
严文胜拧眉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你可千万小心!”
过了一阵,牢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先有两名狱吏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就见到他们朝里面挥手,喊道:“出狱还不走快一些,莫非还舍不得这里么?”
“多谢官郎,多谢官郎大恩大德!”女人的声音。
严氏兄弟立刻打起了精神,睁大眼睛看到,他们的母亲与小妹从牢里走了出来。父亲严永安也跟在她二人的身后,只不过他身上还戴着铁锁镣铐,应该是得了恩典,专程出来送她们一送的。
严文通大喜,连忙道,“阿兄,那我去了?”
“千万小心!”严文胜从后背上,取下了他的大弓。
严文通离开藏身之地,朝牢门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欢喜的大喊:“阿爷!阿娘!小妹!我来接你们啦!”
严永安等人见到了严文通,也是十分欢喜。
严文胜紧张无比的盯着牢门。
就在严文通刚要跑到父母面前的时候,那两个引路的狱卒突然朝旁奔去。一边跑,他们一边大声喊道:“来人哪,来人哪,人犯要逃狱!”
就在这时,那监牢的城楼之上,立刻闪出无数身着青衣的不良人,每人手中都端着一把弩机。
司马逊也出现了,他挥手大喝,“人犯逃狱,格杀勿论——放箭!”
“嗖嗖嗖——”
“嗖嗖嗖——”
严文胜的表情,顿时石化了。
他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父亲,母亲和妹妹,全在一瞬间倒在了血泊之中。
严文通快要被射成了一个刺猬。他用双刀撑着地面勉强没有倒下,拼尽余生所有的力量,仰头朝天,嘶声吼出一句。
“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