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里来了客人,尹阿婆把今天的朝食做得比较丰盛。在萧珪家里住了这么久,尹阿婆做饭的手艺也获得了长足的进步。
尤其是针对羊肉的处理办法,尹阿婆从萧珪那里学来了几手绝活。现在她做出的羊肉汤,那是鲜美无比并且没有半点的臊味。用这样的羊肉馅做出的大蒸饼(也就是肉包子),则是肥而不腻鲜嫩可口。
薛嵩虽是一个家境优越的官宦子弟,但还真没吃过这么美味的朝食。他一口气吃下了六个大蒸饼,喝了三大碗羊肉汤。到最后,他一边打着饱嗝还一边说,要是再有一块用孜然烤来的羊排可以啃一啃,那就更过瘾了。
很显然,他对昨天晚上吃过的烤羊排,很是念念不忘。
萧珪吃过了饭,就在院子里带着奴奴喂鸡。薛嵩明显是吃撑了,就坐在正宅大厅的前梯那里,腆着肚子眯着眼睛,晒太阳。
奴奴小声的说道:“先生,他怎么还不走哇?”
萧珪听了好笑,于是也说道:“对呀,他怎么还不走呀?”
他的声音大了一些,薛嵩明显是听到了。但他故意装着没有听到,仍是坐在门梯那里闭目养神晒太阳。
奴奴有些担忧起来,又说道:“先生,他一顿要吃六个大蒸饼和两碗汤,还嫌不够饱。再让他住下去,我们要被他吃穷啦!”
萧珪哈哈的笑,大声道:“对呀,我们要被他吃穷啦!”
薛嵩装不下去了,坐起身来不满的叫道:“我昨天才给了你们那么多的钱,多吃一点饭,穷不了吧?”
奴奴直撇嘴,忿忿的道:“先生,这个人还挺凶呢!”
“就是。”萧珪笑道,“还挺凶!”
“没有,没有!”薛嵩连忙嘿嘿的赔笑,走过来对着奴奴叉手一拜,说道:“奴奴姑娘,你这么可爱,我怎么会凶你呢?”
奴奴眨巴着眼睛,说道:“我们都在干活儿,就你一个人躺在那里晒太阳。羞也不羞?”
萧珪直点头,“对,奴奴说得有道理。我们家里,不欢迎懒汉。”
“懒汉?”薛嵩的脸皮直抖,“我可不是来,给你们做苦力的。我付了钱的,你们得要伺候我。”
“胡扯!”萧珪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付的那点钱,是昨天的住宿费。到今天,就已是钱货两清。”
“啊?”薛嵩一愣,“我那一包东西,至少可以值六七万钱,莫非就只能在你这里,住上一晚?”
“废话。
”萧珪没好气的道,“昨天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要在我家借宿一晚,就是这个价钱。你要么住,要么拿上钱走人。结果你是怎么说,又怎么做的?”
“呃……”薛嵩木然的眨了眨眼睛,说道:“那岂不是,我现在就要被你们扫地出门了?”
“没错。”萧珪笑道,“大约就是这样一个结局。”
“那个……”薛嵩嘿嘿的笑,好像有点难为情,说道:“萧先生,你看,我也不是非要赖着不走,但是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要不,那个钱袋子里的东西,你还一半给我,让我留作盘缠?”
“还?”萧珪眨了眨眼睛,“这个还字,用得妙啊!莫非,我找你借过钱?”
“这!……”薛嵩愕然无语,尴尬的挠了挠头,苦笑道,“好吧,是我措词不够准确,萧先生没有找我借过钱。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稍微给我一点金叶子,或是一两颗珍珠,让我用作回家的盘缠?”
“给?”萧珪笑了,“这个给字,用得就更妙了!——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凭什么要给你钱?”
“我!……”薛嵩表情僵硬的直轮眼珠子,突然嘿嘿一笑,“我是你兄弟啊,萧先生!兄弟有难,你忍心不帮吗?”
“呸!”萧珪很不客气的啐了一口,“我才没有你这种,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兄弟!”
薛嵩倒也不生气,反倒嘿嘿的笑了过来,又走回了门梯那边,双臂枕着袋脑往下一躺,大声道:“那就办法喽!我没了回家的盘缠,只好继续赖在这里,一直住下去了!”
萧珪摇头,呵呵直笑。
奴奴却是不依了,她走到了门梯那边,像个大人一叉腰,奶声奶气的训斥道:“你怎么又躺在这里,晒太阳了?”
薛嵩坐起身来,笑呵呵的道:“那么请问奴奴姑娘,我不晒太阳,还能作甚哪?”
“你得去干活儿,知道吗?”奴奴一板一眼的说道,“我们轩辕里的人都很勤劳的,每天都要干活儿。你看我还只有七岁,我都每天要做很多事情的。难道你还不如我吗?”
“呃,这个……”薛嵩被奴奴教训得直咧牙,点了点头,呵呵的傻笑道,“可是奴奴姑娘,我不会干活儿啊!”
奴奴显然有点气愤,“胡说,你这么大的一个人,还能不会干活儿吗?”
“我、我是真不会干活儿。”薛嵩无奈的笑道,“从小到大,我就只会练武、骑马,还有
四处玩乐。”
奴奴有点为难了,回头看了看萧珪。
萧珪把他的眼神,投向了院子一角的柴堆。
奴奴顿时就笑了,对薛嵩说道:“那你去劈柴吧!这个很容易,只要有力气就行了。”
“我?劈柴?”薛嵩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奴仆干的活儿!”
“胡说!”奴奴生气了,双手又叉到了腰上,“家里的柴全都是萧先生劈的!你是想说,萧先生也是奴仆吗?”
薛嵩轮了轮眼睛,“好吧,我去劈柴!”
“这才乖嘛!”奴奴顿时笑了,“等你劈完了柴,我给你糖糖吃哟!”
薛嵩表情僵硬十分无语的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奴奴,又看了看萧珪,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我堂堂的官宦子弟,名门公子,居然轮落到……去劈柴?”
“你可以不劈。”萧珪说道,“骑上你的马,回家做你的宦官子弟、名门公子去吧!”
“行!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劈!”薛嵩很大气的呵呵一笑,将手一挥,“来人,取斧头来!”
萧珪和奴奴,像打量怪物一样的盯着他。
薛嵩愣了一愣,“怎么了?”
二人异口同声的道:“斧头就在杂屋里,自己去拿!”
“好吧,我去拿……”薛嵩灰溜溜的走了。
于是,萧珪和奴奴很悠闲的喂着小鸡,像两个监工一样,盯着薛嵩甩开了膀子,奋力的劈砍柴禾。
干了一阵,薛嵩觉得有点热,索性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精铁也似的肌肉,挥汗如雨的继续劈柴。
奴奴不小心看了他一眼,连忙转过了身去,捂着眼睛喊道:“哎呀,不害臊!”
萧珪连忙道:“薛嵩,你辣到奴奴的眼睛了!”
“啊?”薛嵩一愣,连忙穿回一件内衫,呵呵的傻笑。
过了好一阵,薛嵩劈完了一大捆柴,几乎都快要把杂屋给堆满了。
奴奴惊叹不已,悄悄的对萧珪道:“萧先生,他有力气哟,干活儿好厉害哟!这么快,就劈了一屋子的柴!”
萧珪暗笑不已,说道:“那你就再给他派一点活儿,可别让他闲着了。”
“好。”奴奴嘿嘿的笑道,“我叫他去刨菜园子!”
“去吧,去吧!”
很快,园子就响起了薛嵩的叫屈之声,“什么,还要我刨菜园子?”
奴奴学着萧珪的话,说道:“你可以不刨,骑马回家,做你的名门公子去吧!”
“好吧,我刨!”
又过了一阵,内衫全都
湿透了的薛嵩来到水井边打了一桶水,一边洗脸一边嘟哝道:“劈完了柴居然还得刨地,我这双漂亮的手啊,都起血泡了!”
奴奴说道:“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干过活儿,所以才会起血泡。”
“我本来就没有干过这种活儿!”薛嵩好像有点忿忿。
奴奴毫不客气的训斥道:“你可真懒!”
于是薛嵩便不回嘴了。
萧珪坐在客厅里听到了一阵好笑,然后喊道:“薛嵩,奴奴,你们都到客厅里来!”
“来了!”
二人各自应了一声,都朝客厅走来。
萧珪家里的客厅,还保持着学堂最初的样子。薛嵩进来一看,萧珪像个老夫子一样的坐在西席,并且严厉的说道:“坐下,现在开始上课。”
“上课?”薛嵩简直傻了眼,“我才不要上课!”
萧珪和奴奴一同说道:“那你就骑马回家……”
“好好!”薛嵩简直败给他们两个了,连忙摆手,“我上课,我上课还不行吗?”
于是他坐到了学生的位置上。
这些桌椅都是供给几岁的学童用的,比较小。薛嵩牛高马大的,坐得特别别扭。
萧珪看到他那副滑稽的样子暗笑了两声,起身来到黑板旁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字。
薛嵩一看就明白了,便是他昨天晚上练了一整晚的,那三个姓名。
萧珪说道:“今天你们两个的任务,就是学会写这几个字。写到让我满意为止。”
“不用学了,我会了!”薛嵩哈哈的笑道,“看我写给你看!”
“好,你来写。”萧珪扔给了薛嵩一支粉笔。
薛嵩拿着粉笔,大眼瞪小眼,“就用这个?”
“废话。”萧珪道,“你知道笔墨纸砚有多贵吗?”
薛嵩直摇头,“不知道。”
萧珪呵呵一笑,“就你今天干的那点活儿,要是算作工钱,就我书房里摆的那种宣纸,一张都买不起!”
“不会吧?”薛嵩很惊恐的叫道。
“很会!”萧珪把脸一板,沉声道,“少废话,赶紧写——你看奴奴!”
薛嵩扭头一看,奴奴已经拿着粉笔在她的小黑板上,写下了“薛仁贵”三个字。
三个字端端正正的,可比自己写得好多了!
薛嵩顿时目瞪口呆,惭愧不已,脸上一片通红。
萧珪呵呵一笑,“请问薛嵩公子,你有什么感受?”
“没有感受。”薛嵩冷冷的回了一句,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的拿起粉笔,在小黑
板上写起字来。
写一笔,他就瞟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奴奴,偷偷的跟着她的笔划学。
萧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暗自好笑。
中午时分尹阿婆在工地那边忙碌,午饭是萧珪做的。他煮了一瓮白米饭,炖了两条鲜鱼,蒸了几个鸡蛋,还用盐水煮了一些自己菜园子里种的蔬菜。
薛嵩干了一阵体力活又读了半天书,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端起碗就一阵猛刨,一边刨还一边叫着“真香”。
最后萧嵩都忘了自己吃了几碗,反正所有的菜是连一丁点汤汁都没剩下,煮饭的陶瓮已被他刮得噌噌作响,干净得几乎都不用洗了。
这让萧珪感觉,自己家里简直快要变成了“变形记”的拍摄现场。
原以为,薛嵩这个二世祖肯定忍受不了“劳动改造”的苦日子,吃了午饭就会乖乖的开溜。不料他刚一放下碗,就自己去了客厅,拿起粉笔写字去了。
这多少让萧珪感觉有些意外。连奴奴都悄悄的说:“先生,他怎么还肯走呀?”
萧珪眨了眨眼睛,说道:“可能,他要把那几个练好了,才肯走。”
不料,就这样一连过了四五天,薛嵩仍是没有说起离开。
他每天都把家里的重活累活全都包干了,做完了事便自动来到学堂里,用粉笔练字。萧珪索性扔给了他一本《楷书千字文》,让他和奴奴一起练习。
于是,两人每天在一起读书练字,居然也能相处得颇为融洽。
现在,奴奴既是萧嵩的同窗学姐,还是他的小老师。同时,还是他的管家、监工和包租婆。
每每看到薛嵩这个牛高马大的莽汉子,被奴奴这个小姑娘毫不客气的训斥和教育,萧珪就一阵好笑。
他觉得,薛嵩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其实也蛮有趣的。刚好最近闲得蛋疼十分无聊,家里多了薛嵩这样一个逗逼,倒也不算是坏事。
这天下午吃过了午饭,萧珪正在摆弄他的渔具,准备去河边钓一会儿鱼。薛嵩和奴奴,则是在院子外面的一颗大树下,挖蚯蚓。
这时,一辆满载草料的骡车,在萧珪的家门口停下。骡车的旁边还跟了一位衣衫艳丽的女子,骑着马。
骡车停住时,女子也跳下了马来,看着眼前的这栋宅子,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请问,有人吗?”
“有有有!”薛嵩连忙站了起来应声,并且大声喊道:“萧先生,来了个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