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罢之后,萧珪在帅灵韵的家中四处走了走,看了看。
这处宅子占地真是挺大,但内里的陈设并不十分奢华壮丽,很多地方都保留着自然的形态,比如那个长满水草的小池塘,仍旧铺满去年衰败下来的荷叶。岸边停着一条长了绿藓的半旧小木舟,清尘说,那是她们夏天戏水、秋日采莲时最爱的好玩艺儿。
萧珪脑补了一下帅灵韵与清尘等人采莲的情景,大抵就如王勃的诗文所说的那样,“采莲归,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凫雁飞”。换作是现在这般季节,更多见的情形恐怕还是“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扑通”,一尾金色大鲤跳出水面,又砸落下去。
“还有鱼?”萧珪的眼睛亮了。
“当然有。”清尘道,“初时搬到这里来时,帅东家就说有池无鱼便是没了生趣,于是就从洛阳的码头那里,找渔人买来许多的鲜鱼投放了进来。几年了,也没有捕捞过。估计都长得蛮大了。”
“可以钓吗?”萧珪笑而问道。
“萧先生是贵客,钓几尾鱼当然是可以的,顺便还能让餐几上加一两道菜呢!”清尘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但是,先生真会钓鱼吗?”
“太会了。”萧珪呵呵直笑,想当初我回国隐居之后,可是一连钓了几年的鱼。从精养池钓到野外,再从江河钓到大海。无论是传统钓、台钓还是海竿阵与路亚,几乎就没有我不精通的!
萧珪问道:“你们这里,有鱼竿吗?”
“待我想想……”清尘倒是挺上心,认真琢磨了片刻,说道:“我们大东家(王元宝)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府上曾经好像有过钓竿和鱼钩这一类东西。但至从大东家住回长安之后,少说也有一两年没没见过那些东西,多半便是不在了。要不趁着北市尚未歇市,我们现在就去买上一些?”
“好啊!”萧珪道,“顺便,我再买些其他的东西。”
“那奴奴怎么办?”清尘问道。
萧珪笑道:“你去叫醒她。白天不要睡得太多,否则晚上
便会睡不着了。”
“好,我去叫她。”清尘兴冲冲的走了。看得出来,她也很喜欢逛街。
片刻后,睡眼惺松的奴奴就被清尘残忍的从暖阁里抱了出来,一边扯着哈欠一片揉着眼睛,“这么快就天亮了啊?好困哦,我还没有睡好呢!”
萧珪呵呵直笑,示意清尘将她放到了地上,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儿,“奴奴,我们去逛集市,买许多的漂亮衣服,买许多好吃的果子。好不好?”
“好!”奴奴突然就清醒了过来,精神十分抖擞。
于是清尘依旧叫上王仆驾了马车,四人一同出了门,望北市而走。
帅灵韵的居所离北市的东门就只隔了一条街,转瞬就到了。
大唐京城的市集,如长安的东市和西市,洛阳的南市和北市,都是世界级的大型集市,汇集天南地北你所能想到的一切货物。据说长安的西市就是如今天下最大的集市,聚集了无数从异域而来的胡商。它与东市一起合称为“东西”,这个词对于中国人来说,那是再也熟悉不过了。
马车进入北市之后,几乎就是龟爬的速度,人太多了。萧珪等人索性下了马车来换作了步行,开始游逛洛阳的“步行购物街”。
大唐的集市布局,设计得就像它的城池一样规矩严整,像是一个围棋的棋盘。每一个棋格子里统一安排同一类的货物售卖,比如布帛行的一片就全是卖衣料布匹的,兵器行就全是卖刀剑弓矢的,驴马行自然就是牲口交易所了。
萧珪要清尘带着他去了金银行,先要把波斯金币兑换一下才好逛街购物。虽然波斯金币也可以直接用来流通,但一般只限于大额支付,日常使用并不十分方便。比如那天在村中小店里,老板就不肯收波斯金币。
在一家金银行里,萧珪用一百枚波斯金币换来了一大捆的绢帛,与用肩膀才能扛起的一麻袋铜板,几乎占去了半个车厢的空间。其实,在北市购物大抵花不了这么多的钱,萧珪只是图了个方便多换了一些零钱,以备将来日常
使用。
清尘惊讶无比,问萧珪哪来的这许多波斯金币?
萧珪说,祖传的。最近我才刚刚发现,原来我爹是个守财奴,有金子也舍不得花。
清尘愕然。
萧珪暗笑,心想我那个没见过面的便宜老爹,别回来找我麻烦就好。
换完零钱,萧珪最先带着奴奴去了衣帽行,从此开启了疯狂购物的模式。
大唐男子标配的圆领袍衫,买。丝质的,葛麻的,夹绒的,填丝絮的,春夏秋冬款的,全买了一遍。与之配套的各种腰带,自然也是不能放过。还有各种的襆头和各式的长靴短鞋、袜子内衣,反正是看了一眼觉得还不错,萧珪全给买了。
至于奴奴,萧珪早就表过态了“女儿需得富养”,所以给她买的衣服件数更多,甚至更贵。
但是奴奴就是不肯扔掉萧珪给她在村口买的那一套缊袍,每每都是试过了其他漂亮的新衣服之后,她又依旧将那件缊袍穿回去。
萧珪第一次见识到了小小年纪的奴奴,比较固执的一面。
在缊袍下面,她还穿着以前那件满是补丁的旧衣服。虽是洗得十分干净了,但与一大堆的新衣服相比,仍旧显得有些扎眼。
奴奴说,这是她阿娘给她买的,不能扔。就像先生给她买的第一件衣服一样。
萧珪自然也没有忘记尹阿婆,顺便给那位老人家也带了两套新衣服回去。
然后一行人又依次逛了果子行,买了许多的糕点零食和小吃,奴奴的两手各举一根冰糖葫芦,欢天喜地乐得满地乱跑。鱼线鱼钩自然也没落下,至于鱼竿,回去砍根竹子便就有了。
在盐米行,萧珪拿出帅灵韵提前发给他的两年工资——胡椒与孜然,将其中的一半给换成了现钱。
清尘觉得十诧异,问萧珪为什么不全给换了?还留了一半,莫非要是自己吃吗?
萧珪当然是要留给自己吃的,毕竟是这东西用来烧烤实在是再合适也不过了。要不是担心存货太多导致发霉浪费,自己连一半都不会拿来兑换。但是回话的时候他却答说,“这是
你们东家给的,我得留着一些当作纪念。”
清尘顿时目露精光,花痴之相尽显,“哇,萧先生真是太有心了!”
随后逛到了坟典行里,萧珪买了整整一大箱子的书和文房四宝。王仆的马车眼看都要装不下了,萧珪便又去了骡马行,在那里买了一匹精壮的骡子和一辆还算宽敞的马车。这样以后出行,可都要方便多了。
萧珪倒也想过要买匹马,毕竟这才是士子文人的随身标配。但是马匹奢贵并且容易生病,在轩辕里那种地方也没有太多的用武之力。反观骡子,吃苦耐劳又便宜好养,就算死了也不心疼,简直就是性价比之王。
虽然骑马会显得更有逼格,但萧珪认为,我还需要一匹马来帮我装逼吗?
于是只买对的不选贵的,萧珪果断选择了骡子。
将近日暮时分,北市也快要封坊歇市了,清尘带着萧珪走进了一家王记的家具店里,说在这里歇一下脚了便回家去。
看起来他们都已是逛累了,奴奴又眯起她的大眼睛昏昏欲睡。
萧珪却没有闲着,因为家里正好也缺了家具。
但是逛看了一阵后,萧珪却不太满意。
大唐的这些日常家具,在萧珪看来虽然精致华美古意浓郁,颇有收藏价值,但就实用性而言实在是差了一些。它们大多厚实而笨重,相比于现代家具的设计合理使用方便,它们显得很不人性化。
于是萧珪就想按照自己的设计,来定制一批合用的家具,问店主人能不能做到?
店主人说,得要看了图纸方能判断。
于是萧珪就叫他拿来了炭笔与纸张,现场画给他看。
几笔素描下笔,店主人和清尘都发出了惊叹之声,“先生好才华!”
“只是画个草图了,哪会与才华相关。”萧珪笑了一笑,继续绘画。
不过须臾片刻,萧珪就画好了几张家具简图。有四条腿带扶手的太师椅,有长脚隔地三尺的雕花大床,还有与太师椅配套的长腿书案,以及形如马札的圆凳子、扁凳子、长凳子,还有和凳子稍大一些并且
带着靠背,易于收纳的折叠座椅。
“还有一些我没有画上来,比如茶几和食几,相应的都要把腿放高一点。”萧珪说道,“另外我还要定制几个书柜和储物柜,大抵是要贴墙而建,或者是加置滑门而与墙面融为一体。这样能够节省许多的空间。房内会显得宽敞许多,存放书本和物件也会十分的方便。”
店主人和清尘,全都做出了满副蒙逼的表情。很显然,他们头回听说还有这样的家具。
“我想起来了。要用上这些家具,我还得新修一栋房子才行,不然那些柜子都塞不到墙里面去。”萧珪自己也是笑了,“要不,你们帮我修一栋房吧?”
那店主人都要生气了,“郎君,你是故意来消谴我的吧?”
“当然不是。”清尘正色道,“这位萧先生,可是帅东家的好朋友。”
店主人很无辜的摊开双手,“可我们也只会打家具,不会建房啊!”
清尘摆出了“宰相门房三品官”的气势,冷冷道:“那就打你的家具,休得多言!”
“喏……”店主人不敢再多说了。
清尘想了一想,将萧珪请到一旁,说道:“萧先生当真想要修建新房吗?”
萧珪点了点头,“势在必行。旧居实在太过破烂了,已有摇摇欲坠之势。”
清尘连忙将萧珪画的那些图纸,全都收了起来,说道:“那我们走吧!这件事情,找我们东家商量就对了。”
萧珪连忙劝住清尘,“算了,我怎能事事都麻烦你们帅东家?”
“萧先生,你错了。”清尘轻轻的扬着手里的那些图纸,小声的说道,“假如萧先生设计的这些新式家具,真能派上实用,那这些图纸便是千金不换的大宝贝。所以,萧先生不是在麻烦到我们帅东家,却是在指给了她一条新的财路。”
“有你的!”萧珪呵呵直笑,真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清尘一个小小婢女,也这么有商业头脑,真是可以!
“萧先生,我们快走吧!”清尘扬着图纸,兴冲冲的喊道,“时不我待,发财要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