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虞嫁到魔界之后,两界相安无事,小狐狸却郁郁寡欢,直到第二年凤虞诞下备启的长子司意,魔君备启大设庆生宴,六界皆传魔君对魔妃及小王子宠爱有佳,小狐狸才勉强相信姐姐应该过得还算可以。
只是,她无论如何对凤虞与卫瀛的过往都无法释怀。当初,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一下子就被生死分开了,明明那么在乎卫瀛的姐姐怎么就放弃了这一世的暮元绎嫁给了备启。
风谨见她想不通,便带她到处走走,各处修炼。小狐狸内心深处是十分想到人界看看的,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姐姐过得如何,但想来离开所爱之人一定是锥心刺骨、痛彻心扉,所以,小狐狸特别想到人界看看这一世的卫瀛,姐姐用后半生的命相来为他延寿改命的暮元绎过得如何。况且,姐姐为何会突然离开深爱之人,回到狐族,嫁往魔界,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她希望暮元绎如何呢?自离开姐姐后,日日买醉,痛不欲生?还是若无其事,日渐淡忘?此去人界,路虽不远,却走了很久,风谨对小狐狸心有所感,两人的足迹遍布西曜、北坤、南璃三国,却偏偏迟迟没有踏入东极国土。两人亦是心照不宣地从未提起过凤虞在人间与卫瀛及他后面几世的过往。
这一路走一路看,风谨愈发将小狐狸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甚至觉得能够这么一直携手浪迹天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其间,鸟族长老催他回返他也不理。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美丽的少女静静地卧在山间溪边的青石上酣睡,如阳光一般耀眼的少年则静坐一旁,用身体遮挡着炎热的太阳,让少女睡的更加舒适,他看向少女微红面庞的眼神却比阳光还要灼热几分。
少女甜睡过后,睫毛如蝶翼般微颤,少年连忙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小谨,我做了一个梦”刚刚醒来的少女声音有些缥缈,“我梦见你跟欢欢成亲了,我梦见我跟你挥手道别,然后去了很远的地方。”风谨呼吸一滞,轻轻地说:“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山间微风拂过,少女似从梦中清醒:“小谨,你说什么呢,你总要长大的啊,总有一天你要成家的。”少女目光投在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风谨抿了抿嘴唇,好看的眉头锁紧又松开,像是下了某些决心般地,看着少女,坚定地说:“不会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除非……”少女收回目光:“除非什么?”待风谨刚要开口,少女截断了他的话:“别忘了你答应映雪姐姐的事情。”
风谨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终是没有开口,只觉得如鲠在喉。有些事情自母亲逝去那日以后,似乎已成定局,面对将逝母亲的殷殷嘱托,又怎忍心坚持真心?而自己的“许诺”关系着另一个女子的终身大事与未来,也注定了与眼前之人的疏离。而眼前之人呢,她所想是否也如自己一般?
如果注定只能负一个人,那么必不会是她。再过个几十年,待欢欢走出丧父丧母的阴影,待她摆脱失去姐姐的沮丧,自己便会坦诚以告,待自己突破空物境,为妖界修筑结界后,便将鸟族事务交给族老,陪她徜徉山水、隐居山林。
二人终是踏入了东极国,那已经是两人来到人界一年后的事了,让小狐狸下定决心的原因是收到了魔界传来的消息,凤虞有了身孕,六个月后临盆,小狐狸愿意相信她是幸福的,到东极看一眼暮元绎则变得没有那么纠结了。
一路向紫耀城行去,两人渐渐听得近两年东极宫廷巨变,新君继位,当今圣上正是祁王暮元绎,新君继位后,颁布政令、整治积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暮元绎已是人界一国之君,自然有真龙护体,两人白日虽可进入宫禁,却只能在夜半之时接近暮元绎。
月上中天,二人隐身进入暮元绎的寝殿,寝殿中静悄悄的,只听得铜壶滴答计时,殿内烛火摇曳,暮元绎斜靠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一个窈窕的身影跪坐一边为他打扇,半晌,暮元绎抬头看看女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书卷,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目光投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两人的影子被烛火照亮投在地上,旖旎又缠绵。
女子微微抬起头来,软白的轻纱遮住了她大半的面颊,小狐狸只觉得有些眼熟,但很快心头涌起了一阵无力感,只瞥了他们一眼,便决定离去。他是与姐姐相忘于江湖了吧,姐姐决然地离开,嫁给了备启,而眼前的暮元绎则温香软玉在怀。
小狐狸再不想多待一刻,转身向门外走去,夜风吹过,小狐狸身上狐族特有的幽香飘散在空气中,似留下的叹息,风谨又看了看暮元绎,他眉心微皱,目光中有什么东西掠过,风谨来不及探究,便随着小狐狸离去。
自此,凤虞和卫瀛再无过往,亦无将来。
经此一行,小狐狸更加消沉,不复往日的活泼,时常发呆,说不上是对姐姐和卫瀛三世爱情结局的遗憾,还是从中参透了什么。在一起的时候便觉得可以到天荒地老,生生世世都追随彼此,不在一起了,便一别两宽,天涯陌路。虽说那是姐姐和暮元绎各自的选择,却总是觉得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离开他之后又如何才能对别人笑?不懂,不懂……
风谨默默地守着眼前的少女,看着她从开心到疑惑到胆怯再到意兴阑珊,自己的心情也是起起伏伏的,她不相信两个人会永远相守么?还是,她会认为一个人心中的那个人终有一日会被常随身边的别人所替代?
也许,那时候就应该表明自己的心意,便不会再有后来的遗憾,可是,年轻的时候,并不曾懂得,有些事情错过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风谨心口一阵抽痛,他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大口地呼吸,随即觉得眼前一亮。“君上。”激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匆匆的脚步声。风谨怔怔地转过头,明音急切的面庞映入眼帘:“君上,您,您终于醒了。”
被明音扶着喝下一杯水后,风谨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已经干涸了很久:“几日了?”“君上已昏睡七日。”风谨觉得胸口的疼痛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他微微点头,复又躺下,阖上了眼睛。明音见状轻轻向外退去,想要传膳,风谨已入空物境,可食天地之气、日月精华,偶尔用膳是为了增进五行之气,平衡灵气。此番昏睡七日,自然是进食有助于恢复。
“清乐呢?”风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即将踏出门槛的明音身体微微一震:“清乐……君上不是罚她在殿前洒扫三个月,不得入殿随侍么?”风谨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几分寒气:“本君问你,清乐现在何处?”明音扑通跪下:“君上恕罪,君上刚刚醒来,属下不愿君上忧心,清乐正禁足在她自己的居所。”“禁足?”风谨的声音不辨喜怒。“嗯,丰辞大人怀疑欢欢公主与君上皆中了清乐在酒中下的摧心草之毒,命清乐去西荒寻找解心草,现清乐已经寻草而返,尚未解禁。”明音立即将事情禀明。
明音话音未落,眼前白色的衣角拂过,风谨已掠出内殿,明音有些出神,旋即又想到,君上并未服下解心草,说明并非如欢欢公主所说那样,中了清乐下的摧心草之毒,应无大碍。
风谨到清乐院外的时候,隐去了身形,果然有许多侍卫看守,进到院子里,那丫头房门紧闭。风谨穿门而入,往日里清丽的少女,此时更有几分清瘦,她正倚着软塌,一针一针地绣着一方手帕,蹩脚的针脚绣出的图案歪歪扭扭,一个不小心,被针扎了手。
“唉。”风谨轻叹了一声。“谁?”清乐似乎觉得屋中有人在看自己,这一声叹息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想。风谨显身出来,清乐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绣帕飘落在地,接着是莫名的情感袭来,心口扑通扑通的,感觉呼吸都停滞住了。
“君上?”清乐呆呆地问:“我在做梦么?”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流下了晶莹的泪珠。风谨又叹了口气:“果然很呆。”“我……不……属下……属下没有……”清乐手足无措,忘记了参拜,甚至忘记了从软榻上起身。风谨促狭地看着她:“没有什么?”
“没有下什么摧心草的毒。”清乐急切地说。“我知道。”“属下也没有很呆。”清乐红着脸继续说到。“那你看到我怔愣得都掉东西了。”风谨轻笑了一下,捡起了绣帕,正是自己让她十天绣完的那方,绣帕右下角歪歪扭扭地绣着一团难以辨认的图案,风谨又是笑了笑:“是因为绣工太差还被扎到手哭了么?”
清乐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止不住地往外涌,她一边抽噎着一边说:“我……我想君上了,我好担心,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君上了,我差一点被驱逐了。”风谨被她哭的有些无语:“梅华没有跟你说我会醒来么?”“说了,但是梅族长当时并没有告诉我摧心草对御形境以上没有影响,他只是跟我说君上无大碍会醒来,却没有阻止我去西荒。”清乐一股脑地把心里的郁结统统说了出来,越说越委屈,抽噎得越厉害。
“好了,不会有人再冤枉你了。”风谨安慰道。“呜呜……”清乐哭的更厉害了,“你怎么还哭?”风谨觉得被她哭得心口又有些隐隐作痛,索性坐到她旁边,轻拍她的后背。清乐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赖在软塌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他们不让我见君上,要驱逐我,他们让我去西荒寻解心草,去西荒的前一晚,我梦见君上跟欢欢公主成亲了,我梦见自己跟你挥手道别,然后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君上了。”清乐像一只小兽一样,哀哀哭泣,将一直以来的坚强卸下,向风谨透露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慌和满心的委屈。
清乐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风谨的脸色变了几变。过了许久,他梦呓般地说到:“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