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乐守在那里不知过了有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很多天,她抱剑静坐调息,竟然不觉得困累、饥渴,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灵力有提升之象,圣域里面没有昼夜之分,洞顶那一缕光亮始终未变,洞里面亮亮的,四下一片寂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洞口的风声似乎大了起来,吹在人脸上感觉有些凛冽,清乐直了直身子,向洞外看去,此处估摸着是悬崖百丈,四周除了峭壁,眼前一片茫茫,间或有浮云略过。风继续变大,好像其中还夹杂着呼啸声,清乐感到怀中的清越剑在嗡嗡地产生震感,她从地上站了起来,依旧保持着抱剑的姿势,只是绷紧了身体。
几阵劲风破空而来,远处一个黑点箭一般向着洞穴冲过来,清乐几近被罡风卷入洞内深处,恐难支撑,将清越剑插入地上,勉强维持站姿。待黑点疾驰至近处,清乐心中不由一惊,竟是一身负两翼之巨兽,硕大的头颅上长着两只龙角,身上是黑白两色的斑纹,背脊处是一灰色背甲,身后是一条蛇一样的尾巴,上面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此兽两翼赤红,腹部两爪锋利如钩。
圣域里危险重重,这应该就是君上所说过的异兽了,君上说过,此处地势险要,一般不会有异兽来此,却没想到还是遇上了。巨兽飞至洞前,张开大嘴,一股火焰喷射而出,清乐连忙向后跃去,挥出清越剑,一片青芒抵住火焰,张开覆于洞口。巨兽一见大怒,挥爪抓来,青芒被它一爪抓破,清乐挥剑上前,清越剑一声清啸,巨兽被突然的响声惊了一瞬,甩了甩头,一爪拍向清乐。清乐向旁一纵,举剑刺中异兽巨爪,巨兽被激怒,左翼一扫,清乐没能躲过,被重重地甩了出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巨兽仍不罢休,如钢钩般的巨爪一击过去,清乐就地一滚,堪堪躲过。
清乐想此地不能恋战,要引着巨兽先离开,保证君上安全。她避开巨兽喷出的另一缕火焰,纵身一跃,扑到洞前,紧接着举剑从洞口跃下,离开洞口的一刹那,清乐屏气宁息御起一叶风舟,刚才受了一击,此时心脉剧痛,可一定要将异兽先引开去,自己再折回。清乐想着突至巨兽身边,举剑向巨兽眼睛刺去。没想到,巨兽身体虽大,却灵活得很,没等剑至,巨兽微微侧头,张大嘴巴直接向清乐咬来。清乐本是激怒巨兽的虚招,见此,身形一荡,飘出数丈。巨兽果然追来,清乐正要荡开,巨兽身后巨尾横扫而至,击碎风舟,本因受伤勉强凝起风舟的清乐此时再也无法御风,仓促间,未等清乐化形原身,身体就急速向下坠去。
就在清乐下坠的一瞬间,手中的清越剑青芒大盛,竟带着清乐悬停在半空。清乐惊喜地看着清越剑被风团托住,此剑竟能御风。不过没等她细想,异兽巨尾就又破风而至,清越引着清乐躲过巨尾,巨兽见状,怒吼一声,喷出一片火云,清乐心里一凉,这与刚才所喷之火不是一个量级,火云呈扇状散射开来,灼灼的火焰明显要比刚才更加炽热数十倍,红色的火光里似有黑烟,清乐虽没见过,但是也曾听瑛时讲过,一些上古异兽可喷出焚身业火,沾之即焚,魂飞魄散。
火云逼近,热浪将清乐层层包裹,本已勉力支撑的清乐,此时再提不起半丝灵力,眼前一黑,手从清越剑上松开。
风谨化原身、炼元神,需要封视听、闭五感,进入后面洞中之后,风谨的神识自外在世界进入虚空,风谨眼前亮起一团金芒,上下跳动,似是在前引路,风谨随其不断向前走着,起初好像走在一片混沌中,五感皆不明,后来能感觉到两旁光线变暗,好像是行走在一条狭长的隧道中,再往后似乎身边空气有了流动,突然,风谨眼前一亮,一团白芒扑面笼罩过来,风谨以手遮眼,待撤开手去,风谨愣住了。
怎么会是这里?
潺潺的溪水从山谷中蜿蜒而下,远处的青山青翠欲滴,空气有些潮湿,一场雨过后,山色空濛。风谨皱了皱眉头,踏过草地向前面不远处的树林走去。本以为修炼元神时,神识会遁入虚空,或者游离在圣域中,代替五感体察周身,却没想到神识竟来到这处五百年前的故地,莫非是溯着深处的记忆而来?
接近树林的时候,前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风谨闪身避于树后。一个白衣少年匆匆而过,少年看起来十几岁的模样,从尚未成熟的俊秀面庞中可以隐隐预见到未来他将会长成为何等风姿卓越的男子。少年神情中带有几分焦急,似在寻找什么。
风谨望着少年,此时已无惊讶,只是心绪久久难以平复。那个少年,便是五百年前的自己,如果说神识是溯着最深处的记忆而来,遇见此情此景,则并非奇事。
风谨随着少年在林中穿梭,他一贯清冷淡漠的面容上多了几许焦急与期待,他似乎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任凭什么都无法触动他内心的妖界之王,而是与眼前的少年融为一体,心里一样的紧张,脚步一样的急促。风谨知道他在寻找什么,他这般跟随,又何尝不是想找到那个人呢,只一眼便好,即使是在记忆中,即便是镜花水月,只看她一眼就好,几百年来的思念,几百年来的锥心之痛便都是值得。
“小谨。”少女清脆的嗓音自上方响起,少年止住步伐,抬头向上看去,一身淡青色纱衣的少女,正娇俏地坐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青丝随风微微飞扬,洁白的脚踝上面,银色铃铛随着她一荡一荡地动作正叮铃作响。少女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眸,如春水初生,如流云伴月,眉梢眼角无一不是风情,皮肤细润如温玉,精致无瑕的脸上漾起了明媚的笑容,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既妩媚动人,又清纯可爱。她纤细的腰身更显楚楚动人,真真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不施粉黛便艳冠群芳,整个人秀美如画,清丽如仙。
风谨身体一颤,心头一痛,那天仙一般的人落入眼帘,风谨眼眶一热,差点控制不住自己,险些从树后走出。是她,多少个日夜,她伴着一缕清梦而来,又转瞬决然而去,只剩下难捱的漫漫长夜,孤冷凄清,没有了她,永生不灭又有何趣。风谨眼角微红,手指竟生生插入了树干。
“小谨,着急了吧,逗你玩儿呢。”少女边说边跳下大树,蝶一般地扑到少年身边:“你看你,总是一副认真脸,越来越像你爹,长大了一点都不可爱。”少女边说边拉了拉少年的袖子。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姑莫要乱跑,父亲说近日圣域有异兽跑了出来,好像就在这擎苍山附近。”“咳,好不容易来到这风景如画的地方,我们应该好好游玩一番才是,异兽怎么会从圣域跑出来,一定是予尽哥哥骗我们的,他就是不想让我们出来玩。”少女嘟了嘟嘴,粉桃一样的两腮向外鼓了鼓:“再说,就是异兽跑出来,不是还有姑姑罩着你么,怕什么。”少女说完,又飘出去数丈:“小谨,刚我看见前面有一瀑布,先去喽,你来找我吧。”
少年知她喜欢在山林中奔跑,见她无碍,便稍稍落后,她总是喜欢寻一处好玩的所在,待他姗姗来迟时,再得意洋洋地介绍给他。
树后,风谨抚上胸前心脏的位置,那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风谨闭上眼睛,圣域的修炼究竟是怎样的呢,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无法再触及的那如花笑靥,竟在这久远的记忆深处被神识寻到。风谨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跟着少年的自己慢慢往前走,那时来到那处瀑布边,二人捉鱼泼水,开心地度过了愉快的时光,还记得她笑容烂漫、无忧无虑,如果她一直都还是那个洒脱随性的少女该有多好。
前面的少年转过一处石壁,不见了身影,风谨记得转过去,再向下走一段便可看见瀑布,还记得赶到那里的时候,少女正赤着一双玉足,站在瀑布下面深潭的浅滩边,气鼓鼓地盯着刚刚从手边逃走的几尾狡猾的游鱼。
风谨弯了弯嘴角,放慢了脚步,想让这段时光再长一些,那种已知前情的期待之感总好过梦醒时分的回味之情。他不知道,这般的虚空忆境会持续至何时,心下竟有几分美梦会随时醒来的忐忑。
就在他转过石壁刚走出一丈远的时候,一声清啸自前面传来。风谨面上勃然变色:“九幽?”她祭出九幽,应是遇上了危险,风谨如一道白色闪电般直射向剑鸣之处。就在风谨离地的一瞬间,树林里发生了变化,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周围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四周不再是刚才的石壁、树木,而是变成白色的光芒。风谨愕然,虚空忆境中所遇竟有异变,尽管知道这可能是神识所历幻象,依然心下一片担忧。
就在业火袭来,清乐坠下的一刹那,一只巨鸟呼啸而来,接住清乐,清越剑悬在她身侧,清乐趴在巨鸟背上,稳了稳心神,就看到对面的异兽似有所顾忌,此刻正偃旗息鼓。巨鸟挥翅,对面异兽竟不敢硬接,侧身避过,待张口喷火,竟喷不出来,只有几个火焰小星迸出口来散开。
清乐还是有些晕晕的,没看分明,只感觉巨鸟向异兽冲去,就见异兽迅速飞走。“谢谢你,大鸟。”清乐趴伏在巨鸟背上虚弱地说。
巨鸟略作盘旋,直奔洞穴而去。待到洞口,巨鸟身形缩至可被洞穴容纳的大小,放下清乐。清乐瞠目结舌地看着巨鸟看向她的金眼,如同日月一般闪烁,它头上翘着金刚钻石的角,头顶有熠熠发光的宝珠,嘴如铁钩一般,六种十二支散发不同颜色光芒的翅膀宛如宝剑,金色的翎羽似利刃。
“君……君上?”清乐嘴巴大张,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含糊不清。面前的金翅大鹏鸟,正是风谨的原身,妖界之人大多听说,却少有见过风谨原身的,清乐没想到竟是君上救了自己,君上的原身真的是威风凛凛,怪不得说君上是难得一见的强大妖王,原来君上竟生了十二金翅,普通的金翅鹏鸟也就只生六到八翅。
大鹏鸟的金眼向一直悬在清乐身侧的清越剑淡淡一扫,此时的清越剑安静如斯,青芒微弱,看起来极其普通。风谨没有继续探究,只是略有奇怪,大概是因为圣域异兽来扰,产生了一个跟现实有关的幻象,神识便破虚空之芒而入圣域实境吧。
风谨看了看清乐,清乐觉得君上的原身凌厉异常,被他眼风一扫,竟有些发抖。金翅大鹏鸟收起两侧翅膀,回到了原先洞穴后方的洞中。清乐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