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恓惶。
道路两旁偶然有个风吹草动,也唬的他们两腿站战兢兢。
好不容易,无比狼狈的逃窜出二三十里,直到气力衰竭,众人这才或仰,或趴的停下脚步,直到确定无人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唐靖骑坐在马上,看着一行人无比颓丧的模样,忽然大笑出声。
“将军为何发笑?”
事发突然,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只有身旁一直跟随着唐靖的老兵,察觉到不对,因而询问道。
“死里逃生,难道不该笑吗?”
说罢,唐靖放声大笑,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被人听到。
众人陪着欢呼一阵,但随即神情又变得沮丧。
“笑啊,干嘛哭丧着脸?”
“将军,咱们丢了粮草。”
“那又怎么了?”
唐靖无所谓的说到,仿佛事不关己。
“按照军令:押运粮草过程当中,丢失粮草主将罪一等,其余人连座!
更何况,这次我们只顾着逃跑,连抵抗都没有做,事情一旦传回去,将军,咱们会被问罪的。”
老兵拍着大腿,唉声连连,众人也跟着摇头叹气,仿佛末日来临。
“所以呢?照你的意思,刚才我们应该留下来吗?不是我自夸啊,我自认是没有本事带领步兵打败骑兵的,更何况人数相差十倍。”
老人无奈叹气,他又何尝不知呢?
刚才那种情况,假如不是唐靖反应及时的话,恐怕就连他们也会成为对方案板上的鱼肉。
到时候生杀与夺,都无法自主。
“别唉声叹气了,大家探讨一下现在该怎么做吧。”
唐靖下马,席地而坐。众人见状,也有样学样。
顺手拔下一根芦苇,将其当做指挥棒。
唐靖就着空地将其当做棋盘,逐个的分析。
“简单概括一下结果吧,咱们把粮草丢了,这是死罪,而且,看这样子铁定是要不回来的。
距离规定的押运时间只剩下两天左右,我们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在两天之内重新凑足1000石粮草,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内押运到河东大营,完成任务,然后返回。”
唐靖一边说,一边画出一幅草图。
简单的标明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以及河东大营所在的位置。
同时顺手勾勒出大梁所在位置,以及附近的环境。
众人看着这一目了然的草图,纷纷摇头哀叹。
“将军恕我直言,这不可能。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非咱们幸运的碰见游商,而且对方还是贩卖粮草的,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至于回大梁,重新购买粮草。
就算咱们快马加鞭,来回也会耽搁一天。
而且,也无法保障那些埋伏的齐国部队是否撤回。”
老人的话,撕碎了众人,唯一的希望。
眼见谈话进入死局,一名按耐不住的年轻士兵忍不住跳将起来,状若疯狂的,看着唐靖说的。
“将军,要不你干脆带我们上山落草为寇算了。”
众人闻言,吃了一惊,但仔细想想,这的确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随着有人挑破话端,越来越多的人用充满希冀的目光望着唐靖。
“别那么绝望啊!你看那是什么?”
唐靖似乎早已预料到众人的反应,丝毫没有吃惊,而是不仅不慢的,用手指着边上波涛汹涌的大河。
所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湍急无比的河流,泛着黄色,一直顺着大海的方向川流不息的前进。
众人不解其意,却见唐靖不知何时已然站了起来,目视着眼前这条被称作母亲河的存在,用不容分说的语气自信的说道。
“生死成败,尽在此河!”
随即,他再度用手中的芦苇充当指挥棒,接连不断的点着勾勒出来的草图,向众人分析。
“眼下按正常情况押运粮草,时间铁定是不够的,因此我们只能够另辟蹊径。”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立刻去伐木,制造筏子。黄河是向东流的,只要咱们顺流直下,就可以顺利抵达河东。”
“这是为什么?咱们已经没有粮草了,就算能到河东那又怎样?这不是直接送死吗?”
不仅是年轻人不理解,即便,是在座所有老人,也表示无法理解。
在他们看来,唐靖的这种做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感受到周遭异样的视线,唐靖略微有些生气的摇了摇头,用芦苇接连点着草图。
“笨呐,你怎么不想想,既然黄河是向东流的,能到河东,那么是否也可以顺水推舟到齐国?”
众皆哗然,不知所措的左顾右盼,希望能够从同伴眼中得出肯定的答复。
还是老人较为稳健,听到这番话,虽然也极为吃惊,但还是勉强压抑着恐惧,怀揣着一丝希望,试探性的询问到。
“将军,你应该不会是想?!”
唐靖点了点头,残酷的粉碎了老人最后的一丝希望。
“正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我这招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唐靖露出狰狞的獠牙。
他本无意去得罪齐国,只不过想简单的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继续安安心心的摸鱼。
但既然齐国主动冒犯到他的头上,而且还将他们一行200人,近乎置之死地。
这种情况,如果他还能忍受的话,那么他也太对不起,自己愤青的年纪吧。
“等从齐国筹足足够的粮草之后,咱们直接从两国边境潜逃入内,这样一来,就省的来回周折。
只要时间把握准确,咱们还是可以按时抵达河东大营的。”
“将军这不行。”
“为什么不行?”
“您知不知道齐国有多强?”
“难道就因为他强,就只允许他杀我,而不允许我还手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将军,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孰轻孰重。
自古以来,双方交战,无不选择旷野地带,您以为是如何?
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双方出兵作战绝不是靠一时之气,假如两方都不顾一切,不择手段,那么生民何所依?
上次您之所以能够在邯郸得手,利用的乃是晋阳与邯郸不合。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齐国远不是赵国可比。
不说别的,光士兵的数量,就近乎于是韩,赵,魏三国联合的总和。
更别提齐国依靠近海之便,鱼盐之力甲天下。
一旦真的惹恼齐国,到时候对方不顾一切,将军,你该如何自处?”
老人苦口婆心的,将事情拆开,揉碎了展现在唐靖面前,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
“你说的这一切,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但是如果因为畏惧敌人的强大,那么为什么不干脆自负手脚,屈膝投降,而是要反抗呢?”
老人无言以对。
“在我看来,无论齐国强大也好,弱小也好,如果双方能够相安无事的话,我绝对不可能主动挑起事端,去找对方的麻烦。
但事实是如何呢?由于我们弱小,所以齐国每年都会不厌其烦的派人来骚扰我们。
这是为什么呢?不就是因为吃准我们不敢反抗吗?
你说的这种方法,前人早就已经验证了无数次,结果有用吗?他还不是来了。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试着反击呢?最糟糕的结果不就是一死了之嘛,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区别?横竖都是一死,为什么不敢拼死一搏,争取万中无一的生机?”
众人闻言,心气大震。
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去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反击齐国。
眼下他们所有人都命悬一线,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
既然注定,横竖一死,那死在齐国和死在魏国有什么区别?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总是希望能留下什么的。
唐靖看着众人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火,欣慰的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弱小并不算什么,但哀莫大于心死。
如果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那么任凭他智慧过人,实力滔天,也无能为力。说到底,能够拯救自己的人,从此至终,只有自己。
下定决心之后,众人也不废话,纷纷拿出随身工具,按照唐靖的要求,制造木阀。
由于时间紧迫,众人都使出了十分的力气,就连唐靖这样只有半身力气的人也踊跃的参与其中,哪怕只能够帮忙递一下工具什么的。
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之下,不到半天就制造好了20个巨大的木阀。
唐靖跳上去检验了一下。虽然只是用木头拼凑,用藤条捆绑,显得粗旷。但只是使用一次,大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各位,我在此事先声明一下,一旦上了阀子,那么生死就得置之度外了。
我无法保证,我们是否,真的能够那么顺利的到达齐国,在此过程当中不遇到任何阻挠。
更无法向你们保证,在此过程当中,所有人都能够安然无恙。
我只能向你们保证,在此过程当中我会一直陪着你们,并且一定会竭尽我所能。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听完这番话还愿意跟我去齐国的,上阀,不愿意去的,你们可以留在这儿,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必然会来接你们。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离去,我向你们保证,事后绝不追究。
现在做出你们的选择吧。”
唐靖一番话音落地,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无人做出反应。
看着粗陋的木阀,看着第一个率先站上去的唐靖,再看下那波涛汹涌的黄河。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无论王侯将相还是草头百姓,所有人的命都只有一次。
一次错误的选择说不定就会抱憾终生!
许久之后,一直陪同唐靖一路从安邑走来此处的老人第一个站了上去。
“我老了,时间所剩无多。此前我一直做梦都想去别的国家看一看,现在难得有这个机会,怎么能够错过?
就算真的葬身黄河,那也不错,我沿黄河而生,现在反哺黄河也是情理之中。
若此番侥幸得以不死,这番传奇经历,也足以让我在晚年含饴弄孙的时候,不缺话题了。”
随着第一个人站上阀子。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站了上去。直到最后,整个空地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