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次,从冯玉耳家出来,大哥哥让墨清白走在前面,让他说冯玉耳的病情,他又说不出来,就说了一些别的话,不知不觉就走到自己家院子门口,忽然回过头:
“大哥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搁在我的心里,是那么让人牵肠挂肚,又是那么让人魂不守舍。为了不让母亲和你看穿我的心思,我每每装得跟好人一样,还大模大样走在你前面,还没完没了地说些题外话打掩护,你说我这心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堵住了?”
“十六岁,”墨清白说,“思想不纯了。”
“十六岁思想不纯了?”墨清白害怕地看着大哥哥问,“是一种病吗?”
“是!”大哥哥见他吓坏了的样,又说,“也不是病!”
“到底是不是?”墨清白扯着大哥哥的袖口问。
十六岁的小伙子,身体健康,各个部件也发育正常,对冯玉耳老师那份感情却越发深厚,越发浓烈,却不晓得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表达和传递。
如今冯玉耳在他眼里,不只是冯老师的影子了,好像还有另外一种意思,并且还有些过火,因而大哥哥说,“是不是病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要是晓得还问你?”墨清白抱怨道,“自己不是看不了自己的病嘛!”
“回屋我给你号号脉,”大哥哥推推他的身体,二人进院子来,大哥哥看着他说,“我总不能站在太阳底下给你瞧病吧?”
墨清白无奈地看看大哥哥,然后心惊胆战的朝自己房间走去。
他没有大哥哥那么自由,可以这家那家给人瞧病。因为他每天总要留在家里看书,背书,默写,就不能到冯家去看冯玉耳。而大哥哥就不一样了,他可以不定时去冯玉耳家里诊治。
所以他们两人一来二往,很快就熟悉了,话也开始多起来,就跟墨清白没了什么关系,实际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其他人在旁边的时候,大哥哥就和冯玉耳偷偷地搞小动作,还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尤其爱把眼睛闭上,假装什么都看不见,趁黑灯瞎火的时候乱亲,手脚也不闲停,那个热情劲儿,既招人羡慕,又让人忌恨。
墨清白发现之后,咬紧切齿,但暗暗宽慰自己,“冯老师得的这个病,肯定需要大哥哥吻,肯定需要大哥哥宽大而结实的怀抱医治,她要是没有大哥哥的爱,她要是没有大哥哥的抱怀,她的病肯定是好不的。”
奇怪的是,冯玉耳为啥子无病叫唤呢?大哥哥屁重活没干,为啥子喘气呢?难道这就是医患同呼吸共命运的鲜活教案?
医生的职业是特殊的,伟大的。
大哥哥还给冯玉耳做心率复苏。墨清白躲在窗户外,听得清楚看得明白,他还在心底为大哥哥打气加油,“把她的病彻底根治----。”
转眼小半年过去了,大哥哥抱美女抱上了瘾,有时候还在他们家葡萄棚下抱冯玉耳,还伸手摸冯玉耳凸起的肚子。冯玉耳抓着大哥哥的手,“宝宝,爸爸来看你了,你感觉到了吗?”
此刻,院子里的柳树儿发芽了,桃树儿开花了,唯独墨清白在哭泣。
冯玉耳的肚子越来越大,连衣服都包不住了,走路跟鸭子一样,一滚一滚的。她一进他们家院门,母亲一定会笑眯眯地迎到门口,扶她坐在上座,又是上茶,又是上点心,还喂她吃。像墨清白的老婆给她怀上孙儿一样,把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
最让墨清白受不了的是,他母亲那又柔软又甜蜜的问长问短,让他感到作呕。二人说到开心处,母亲还把头贴在冯玉耳肚子上,叫肚子里的人叫她奶奶,她还吹嘘自己是什么老中医,要听听什么胎心正不正,差点把墨清白的心呕出来。
“听见了,我听见了,他在叫奶奶呢-----。”
墨清白见她们聊得越开心,心里就越不得劲。当时那个心情,无词可以形容,也就在这期间,他每晚都会梦到冯玉耳老师,梦见她跟大哥哥亲热,在大众眼前做亲昵的动作,他们怀上孩子了,生活任然一点也不检点-----。
他开始讨厌冯玉耳,是她破坏了冯玉耳老师在他心里的美好念想。所以,他不再接近大哥哥,害怕见到冯玉耳,后来连他母亲也不见了。
只要大哥哥、冯玉耳,母亲一道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因为大哥哥抢走了他的冯玉耳,母亲胳膊往外拐,帮着大哥哥把冯玉耳按进别人的怀里了。
冯玉耳像一把刀在插在墨清白的心口。
有真爱就有真痛,真痛就有真恨。痛恨容易烧糊脑子。墨清白脑子里犯糊涂也就是这么来的。——他死不承认冯玉耳怀孕了。
他宁愿冯玉耳得了不治之症,他宁愿天天为冯玉耳担心受怕,就是不想她跟大哥哥抱在一起。
有一天傍晚,他终于爆发了。站在院子中间,当着母亲的面问大哥哥,“大哥哥,冯玉耳病的时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既不那么痛苦,也不那么难受,不算什么大病。经你长时间诊断,又是给她灌药,又是给她打针,如今虽然不叫唤了,可是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啊------!”
墨清白说完,望望灰蒙蒙的天空,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他统统要说,“大哥哥,冯玉耳的病,你到底能不能治?”
“兄弟,”大哥哥笑着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的病早好了吗……?”
“早好了吗了?”没等大哥哥说完,墨清白截过大哥哥的话说道,“她的病好了,肚子咋肿起来了呢------?”
大哥哥张嘴要辩解,墨清白却不给大哥哥机会,反而加重语气说道,“头痛治头,脚痛治脚,这是一个医生应该有的本分。而你倒好,两头的病不治,偏集中心思治她的肚子,这下好了,人家不叫唤了,可是肚子却被你治大了,而且还越来越大,她爹迟早晚要送你上法庭的------。”
“谁犯啥子法了?”冯玉耳父亲笑呵呵走进来。可是他两头没搞清楚,扛起中间就问,“那个要把那个送上法庭?”
母亲赶紧给冯德恩看坐。
墨清白有恶人先告状的意思,于是指着冯玉耳的肚子对冯德恩说,“冯伯伯,你快看看,你家女儿那个肚子-----。”
冯伯伯一个哈哈大笑,然后对他母亲说,“今儿个我来,就是想和亲家母商量一下,是等孩子生下来满月酒和喜酒一起办呢,还是咋行咋指------?”
墨清白原以为冯老伯会站在他这一边,没想到他是来为大哥哥和冯玉耳的喜事来定时间的,当时差点晕倒过去。
他攥紧拳头,在心里恨死他们了。一个当爹的,笑成那个样子,一点也不严肃。这时候,大哥哥走到墨清白跟前,在他耳畔嗡嗡了几句,“----,以后,你得该改口叫她嫂----子。”
“啥子?”墨清白听了一愣,冷冷地看着大哥哥,“你要我叫冯玉耳嫂嫂?休想,休想,我才不叫----呢。”
说完,躲到一边,任凭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大哥哥抢走他的冯玉耳老师,紧跟着抢走了我的女同学,把他梦中情人肚子睡大了,如今一边扎裤带,一边叫他哥哥,一边称她为嫂嫂,墨清白会答应吗?
“我们还会是兄弟吗?”
“我们当然是兄弟。”
自从大哥哥走进他们家那天起,墨清白就大哥哥长大哥哥短地叫着,从未离嘴,亲得跟亲兄弟一样,甚至比亲兄弟还亲,那是因为他从心底由衷地佩服大哥哥,感激大哥哥,他是一个好人。
让母亲恢复了健康,让他有时间读书识字,让他有机会学医。没有大哥哥,他们家不会有今天的起色。而今,大哥哥有了真爱,获得了幸福,作为兄弟的墨清白,他应该为大哥哥感到高兴,他应该祝福大哥哥不是吗?
可是大哥哥爱的女人,正是兄弟爱到骨髓里的女人, 这让做兄弟的如何受得了?所以他在心里说,“大哥哥,你这个医生的本事了不得啊,一手抓药瞧病,一手抓住女人的温柔,迅速钻进她的怀抱,先下手为强是吧?你这样做,是要我说你当哥哥的医术高明呢,还是夸你医德过硬?”
一日,冯玉耳挺着大肚子,独自站在水井旁,墨清白走过去,指着她的肚子问,“冯玉耳,你的肚子越来越大,病情是不是恶化了?大哥哥不能治,赶紧上县里去治,或者上市里去治,省里要是不行,就去上水牛市吧,千万别让大哥哥治了,他会耽误你的-----。”
冯玉耳听墨清白这么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墨清白,我看你最近古里古怪的,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吧?我和你大哥哥要结婚了。”
当时在山区,男女青年要是未婚就睡在一起,还是不多的,把肚子搞大了,少之又少。虽然现实必须接纳他们,但是旧规旧俗还是会给他们颜色看的。尤其像大哥哥这样一个帅气的医生,往后谁家女子、少妇要是有了病,还敢请他去号脉把诊呢?
母亲采取刘备进东吴娶媳妇的策略,敲锣打鼓,生怕没人晓得她备了厚礼,要前往冯家提亲。提亲回来,她把墨清白叫道她的屋子里,问道,“冯玉耳老师有大哥哥的爱,有大哥哥的疼,你难道不想祝福她吗?她幸福了,你也就幸福了----。”
当然要祝福!
母亲为大哥哥补办了婚礼,第三天,大哥哥带着冯玉耳就离开了。墨清白站在村口,两眼模糊。他开始后悔,问自己,“是不是我把大哥哥逼走?”
就在那天晚上,墨清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吃了一瓶高度白酒,和衣就躺下睡了。至夜半,他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嘴干舌燥,起床倒水喝,发现自己光身躺在床上,身下湿漉漉的,怪不舒服。就伸手一摸,摸一手黏糊的东西。
心下惊奇,“难道跑马了?不会呀!”又伸手一摸,黏糊的东西又摸一手,他心下越发奇怪了,便将手放在鼻尖闻,非常的腥味,非常的---,“不会底盘漏油了吧?可我是个男人啊。”
随即翻身爬起来,下了床,两腿发软,站立不稳,头也疼的厉害,心里知道是酒喝多了,但不知那黏糊的东西是哪里来的那么多?
恐惧和好奇充斥着他奋力拖动身体,要去点灯。不知是鞋子,还是其它衣物脚下一绊,就一个趔趄栽向窗口,幸好手里利索,一把抓住窗帘,才没有摔倒。
人虽没摔倒,可是窗帘却被扯了下来。一轮皓月如同白昼,一切真相大白。他把两只手举到眼前一看,黏糊的手红通通的——全是血。他惊慌不已,“这是咋地了?哪里出这么多血?”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将双手在身上来回摸,既没发现有疼痛的地方,也没有见到哪里有伤口,完完好好的一个人,是哪里在流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