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当然也不希望扬州城会发生大灾,但万一事情就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到时候,诸位只怕就会反过来谴责刘知府无所作为了吧。”
刘文康听了,不禁在背后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现在他们骂自己骂得那么凶,但自己若是真的毫无作为,最后又真的发生了大灾,这些人定然也会毫不留情地继续怒喷自己。
总之,这些人就是来故意挑刺儿的,自己怎么做都是错!
他这个知府当得可真是太难了!
在这些读书人面前半点官威都没有,还要处处受钳,他应当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的知府了吧!
中年学子一脸憋闷,最后只能憋出一句,“燕王果然是巧舌如簧,名不虚传!”
段则行毫不谦虚地笑道:“多谢夸奖。”
中年学子:……
他这是在夸奖吗?他明明是在嘲讽,嘲讽啊!
段则行正了正神色,继续道:“本王此次前来,的确是要劝诸位服从刘知府的安排,暂时出城避难。
或许诸位又要在心中腹诽本王也是那等贪生怕死之徒,但诸位不妨想想,是性命重要,还是你们所谓的大无畏的精神与气节重要?
若是你们执意留在此地,到时候大灾当真降临,诸位白白丢了性命,那此前那么多年的苦读,你们家人所有的期望,岂不是就要白白付之一炬了?
命都没了,你们所有的精神与气节,自然也都不复存在了。”
众人听了段则行的话,又不自觉顺着他的思路走,开始觉得他讲得甚是有理。
命都没了,其他东西,似乎也的确没那么重要了。
“而且,谁告诉你们现在出城避难就会丢了气节?
既然预知了危险,只要是正常人,就都会趋利避害,若是明知有危险还不知规避,那不是有气节,那是傻子。”
段则行的这话一出,那些鼓动大家坚守此地的学子们脸色一下就变了。
照着燕王这话的意思,他们岂不是都成了傻子?
尤其是那位最是大义凛然的中年学子,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脸上当即一阵火辣辣的。
“你……”
那中年学子想破口大骂,但终究是顾忌着段则行的王爷身份,骂人的话又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燕王说得这么信誓旦旦,那如若最后却什么都没发生,这般劳师动众造成的劳民伤财的后果,谁能承担?
我们若是因此错过了秋闱重考,又有谁能负责?”
他的这一番质问,才是真正戳中了众学子心中真正在意的点。
大家此前虽然静坐罢考,但却并非是真的不想再参加秋闱。
他们都知道,秋闱是他们能往上爬的唯一渠道。
若是真的错过了秋闱重考,他们定会抱憾终身。
段则行看到众学子眼中的情绪,他朗声开口,“若是这场大灾没来,诸位反倒是因此误了秋闱重考,后果本王愿一力承担。”
“哼,话说得好听,你虽是当朝王爷,又拿什么来承担?”
段则行回答得毫不犹豫,“拿本王的王爷之位,够不够分量?”
他的神色肃穆,语气掷地有声,丝毫不像是在玩笑。
更何况,谁能拿这样的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开玩笑?
众人见此,都不觉噤声。
段则行的确没有在开玩笑。
“本王虽然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空头王爷,但本王的这个身份,也是本王的一个依仗。
此次刘知府下的诏令,乃是本王授意,本王愿意为此承担一切后果。
若是朝廷因此降罪,本王绝不推脱。
若是诸位的秋闱重考也被耽误了,本王便是拼了这亲王的身份不要了,也会为诸位争取再次重考的机会。
今日本王便当众把这话撂下,诸位都可以作证,如此,是否能让诸位信服?”
段则行的一番话落,众学子中久久都无人说话。
但是,大家的表情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了。
大家都有些被段则行的这番表态所震动。
他敢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一番话,可见他的态度之真诚?
不然,这样的海口,谁敢随便夸?
刘文康丝毫不怀疑段则行这番话的真心实意,也正是因为从不怀疑,刘文康对段则行才不禁升起了一股深深的佩服与敬意。
这一刻,刘文康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彻底被段则行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了。
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他甚至不惜以自己的亲王之位为赌注,燕王简直太伟大了。
他的这一番表态,也是彻底地把原本落在刘文康身上的压力全都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若是他们劳师动众地搞了这么一出,最后却平平安安,半点事都没有,大家必然会怨声载道。
燕王现在的这一番话,就是彻底地把所有的压力都揽在了他的身上。
刘文康顿觉心中涌起一阵感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那中年学子也没想到段则行态度会这般坚定,他竟是半点都不怕事后担责。
这中年学子最是好面子,方才他那么卖力地宣扬和表明自己的立场,现在若是随随便便就改变了态度,那他岂不是要被人深深耻笑?
他绷着脸,硬邦邦地道:“不论你们怎么说,我都坚信那些异象都是无稽之谈,所谓地龙翻身也都是那些胆小之人臆想出来的,你们大可离开,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我相信,定然有与我一样的有识之士,不会轻易被这些假象所蒙蔽!”
他依旧自我标榜自己才是明辨真相的那一小部分人,将其他那些跟他立场不同的人都划归到了无知之徒的行列。
原本他还有很多附和者,但现在,应和他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大家心中反而因他的话而生出了几分反感来,凭什么跟他想法一致就是有识之士,跟他想法不同就被当做是无知之辈?
难道他就是真相的代表吗?
像他这般抬高自己,贬低他人的行径,未免也太过自大了些。
这时,有人第一个站了出来,那人便是聂子昂。
他语气坚定地道:“在下觉得方才燕王所言甚是在理,在下愿意服从安排,与百姓们一道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