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则行就只有一个弟弟,那就是段则远。
而现在的段则远,已经不是当初的段则远了。
在段则行离京浪.荡的时候,段则远似乎一下就步上了段则行的后尘,填补了没人闯祸的空白。
这不,前不久段则远才刚解除禁足呢。
段则行和段则远两兄弟是同一天前后脚出生,两人年龄一样,从小到大,就难免会被摆在一起做对比。
淳文帝对段则远又偏爱,加之他从小到大的确比段则行乖巧懂事,两个孩子越大,这样的对比就越明显。
淳文帝每每训斥段则行,都喜欢说“你就不能学学你弟弟?”
一来二去,这就成了他的习惯和口头禅。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被这句口头禅给噎住,一时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段则行似笑非笑地望着淳文帝,他面上在笑,眼底却带着凉意。
你就不能学学你弟弟?
这句话,几乎成了笼罩在他童年的一道阴影。
他为什么会那么讨厌段则远,为什么会时不时就找段则远的麻烦?其中也少不了因为这句话。
他就是他,他为什么要学段则远?
为什么段则远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做什么都要被挑剔?
年少意气的他,只会用闯祸和拳头来对抗这句话,到最后,得到的只会是父皇更多的斥责。
现在,段则行终于学会了成人的方法。
他让段则远脸上那张伪善的面具破裂了,他不再是完美的好儿子,好弟弟,好皇子,好继承人。
所以,淳文帝自己就不再有底气能说出那句话。
淳文帝面色尴尬,一时找不到台阶,段则行也不打算给他递台阶。
反正尴尬的又不是他。
淳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正打算主动开口打圆场,恰巧这时,外头,一道脚步声传来。
伴着脚步声一道来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父皇,今日中秋,儿臣给您……”
那人欢喜愉悦的说话声,在看到殿内之人时戛然而止。
段则远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片刻,旋即立马就恢复了方才的笑意。
“皇兄也在啊,真是太巧了。”
段则行转头朝他看去,也露出了一抹微笑,“是挺巧的。”
自己来的时候需要通报,还被特意在外头晾了一会儿,而段则远,却是能直接进来。
原本段则行并不在乎那点子冷落,但现在,亲眼见到了段则远受到的优待,他原本的那点子不在意,也开始如一根刺似的,扎在了他的心里。
原来,即便自己最近做了那么多,即便段则远犯了几次错,受了几次罚,在他父皇的心里,其位置还是分毫未变。
段则行微笑着,只有借着微笑的面具,才能掩饰住自己心口的酸涩,才能让他不去直面自己永远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的事实。
两人目光交锋,彼此的笑都透着职业假笑的内味儿,两人很快就错开了目光。
段则远朝淳文帝走去,脸上的笑意比对着段则行的时候要真诚许多。
“儿臣见过父皇。”
淳文帝笑着叫起。
不知道是不是段则远的错觉,他觉得父皇的笑容似乎也有点微微的尴尬与不自然。
任凭段则远怎么也想不到,在他来之前,淳文帝和段则行刚刚进行着怎样一个话题。
淳文帝还没从“你就不能学学你弟弟?”的尴尬中抽离,“弟弟”这个主角就出场了,那微妙的气氛自然就被发酵放大了。
因为此前的事,淳文帝对段则远的确是开始慢慢失望。
但段则远会来事儿啊,他解禁之后,就隔三差五地入宫,每回都跑到淳文帝跟前请安问好,那好听话就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倒,淳文帝再硬的心肠,也要慢慢变软了。
现在,淳文帝对他的不满,已经差不多被段则远这段时间的讨好抚平了。
因为段则行在,段则远面对淳文帝的时候,较之以往不自觉更添了几分亲热。
“父皇,您猜儿臣今日给您准备了什么中秋礼?”
段则远说出这话,明显是带着邀功的语气。
淳文帝也不自觉露出了微笑,“是什么?”
段则远似是有些不满,“父皇您都不猜一猜吗?”
“你们年轻人的心思,朕可猜不到。”
段则远狡黠一笑,“父皇不猜,那儿臣便也先卖个关子,待会儿好给父皇您一个大惊喜。”
淳文帝哈哈笑了起来,“你啊,就是花样多。”
他们两人说话的语气,便似寻常父子一般,亲近自然。
段则行尚未离开,他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眼睫微垂。
方才淳文帝跟自己说话时是个什么状态呢?
他似乎没有对自己笑,语气也远没有这般温和。
他就像是一个火药桶,只要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他就能立马炸起来。
出生,当真那么重要吗?
因为段则远是苏贵妃的儿子,所以他不论做什么,就都能得到优待,而自己无论做什么,最后的成效都会大打折扣?
这听起来似乎很没道理,但却偏偏是事实。
段则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段则远忽的就把话题抛到了他这边。
“皇兄方才在跟父皇聊什么?”
以往,段则行只要到父皇跟前,就能把父皇惹怒,最后两人多半是不欢而散。
但这次,两人看起来并没有吵起来?
段则行对上段则远的目光,一眼就看出了他那试探之意。
段则行知道段则远想听什么,但段则远哪里会让他如愿?
段则行朝他露出一抹温和无害的微笑,“也没聊什么,我就是向父皇诚恳陈情了一番,表达了我日后要改邪归正,做一个贴心孝顺的大孝子,从此以后都不会再闯祸,不会再惹父皇发怒的决心罢了。”
段则远闻言,面上神色明显僵了僵,显然,他对这个说辞并不怎么相信。
段则行又继续道:“我还帮父皇捏了捏肩,捶了捶背。
以前我从未为父皇做过这些,当真是太失职了。”
段则远:???
段则行方才跟父皇的相处竟然这么和谐?
难不成这些都是他编出来的?
可是,他要编,也不可能当着父皇的面编啊,那不是一下就被拆穿了吗?
段则远面色有些僵硬,转头看向淳文帝。
“没想到皇兄竟然一下变了这么多,想来父皇您定然很是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