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纸是段则远进献的没错。
但,那龙舟是他们工部督造的啊!
现在龙舟竟然散了,不管那图纸有没有问题,他们工部都绝对逃不过一场问责。
更何况,依照淳文帝对段则远的偏爱程度,他为了保住段则远的颜面,或许会将全部责任都推到工部来也不一定。
没出问题时,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都有功劳。
一出问题了,要追责了,就要开始找替罪羊了。
上位者就算真的要把自己踢出去当替罪羊,他们也是有口难言,无处辩驳啊。
淳文帝阴沉着脸,抬手,直接就将手边的茶具甩到了地上,瓷器碎裂,发出了哐当的巨响。
他怒声喝问,“谁能给朕一个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段则远立马“扑通”一声跪在了淳文帝的面前,面容僵硬,艰难开口。
“父皇,儿臣有错!龙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定是儿臣进献的图纸出了错,是儿臣失察,这才酿成了这样的大错,请父皇责罚!”
段则远当然不想认错,但是此情此景,他若是不主动站出来认错,反倒会落人口实。
自己主动认错,总好过待会儿被别人指着鼻子责难——这个别人,指的自然就是顾成钰。
段则远袖中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顾成钰跟自己不对付,自己现在又犯了这么一个错,他又怎么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此时,段则远心中也越发笃定这件事跟顾成钰有关。
从顾鸿进献图纸开始,定然就是他们安排好的圈套!
可笑的是,自己还一度为此洋洋自得,觉得这是自己翻身的一大筹码。
段则远一想到那些自己沾沾自喜的情形,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得慌。
明明他已经千防万防,为什么还是没能防住?
为什么每次自己都会落入他们的圈套?可恶!
段则远一边在心中气得跳脚,一边忍不住暗暗安慰自己。
这次最大的责任应该是在工部的身上,毕竟工部是仓促之下才把龙舟赶制出来的,说不定就是因为时间太紧了,他们没有认真督造,所以才会造成了重大的质量缺憾。
而他不过是进献图纸之人,怎么能怪到自己的身上呢?
父皇为了他的颜面,定然也不会把责任归到他的头上。
只要有父皇偏袒,他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段则远都已经主动跪下认错了,工部的众人又哪里还站得住?
工部尚书楚兴建当即领头跪下,马大人等一众技术派的老臣也忙不迭跪下,他们的额上已经尽是一片冷汗了。
工部的其余人,包括晏文光在内,也都跟着一并跪下。
工部尚书楚兴建其实比马大人年纪更轻,他专攻乃是宫殿建造这一方面,是以这次的龙舟制造之事,他并没有参与,而是尽数交给了马大人等人去办。
即便他没有参与,但现在,事情办砸了,他这个尚书却根本没法推脱。
他身为尚书,反而还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楚兴建脸色涨得通红,满脸尽是羞愧之色。
“皇上,此事乃是工部的错,是工部没能督促匠人把龙舟造好,这才闹出这等笑话,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马大人更是颤着声音请罪。
“此事是微臣失职,督造不利,微臣罪该万死!”
淳文帝看着在自己面前跪着的人,面上怒色未减。
“这样偷工减料的残次品都敢拿出来糊弄朕?你们的确是罪该万死!”
工部众人皆是噤若寒蝉。
即便有些人并没有参与到这龙舟的督造之中,但淳文帝现在迁怒工部,他们身为工部的官员们,根本不可能独善其身。
工部尚书只能带头继续磕头认错,而他的心底,也是将马大人等一众牵头督造龙舟的官员都怨上了。
这般大的事他们都敢不上心,当真是嫌自己活太长了!
就算他们不想活了,也别连累自己啊!
其他大臣见此情形,也都下意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触了淳文帝的霉头,成为下一个出气筒。
淳文帝心中的怒火,却并非是这些人跪在这里请几声罪就能消的。
他们这般敷衍了事,糊弄自己,是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这简直是对他的皇权的蔑视!
再者,今日之事若只是发生在私底下也就罢了,但却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在那么多百姓的面前!
他好容易有兴致出宫散散心,想要在端午盛世与民同乐,结果,却是在百姓们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一个脸,他如何会不生气?
丢了的脸已经丢了,再怎么都捡不回来,淳文帝只能把怒火都发泄到这些成事不足的废物身上。
淳文帝冷声道:“你们连这样的事都督查不了,看来是老糊涂了,那便回家去好好养老吧!
工部其他官员也难辞其咎,全都官降三级,罚俸半年!
还有那些建造龙舟的匠人,全都重打二十板子,再给朕都换掉!”
淳文帝这一下子,就直接将马大人等官员给撸了,便是工部的其他人,也都不能幸免。
至于段则远,淳文帝已经选择性地忽略了。
这龙舟的问题,定然就是工部督造不利的问题,跟段则远进献的图纸有什么关系?
连降三级,这个惩罚也不可谓不重。
尤其是工部那些最下等的官员,本身也就七品六品,现在连降三级,一下子就直接降到底,降无可降了。
工部尚书楚兴建的脸色也很是难看,尚书本是正三品,现在连降三级,他一下就变成了从四品,那这个尚书他还怎么当?他在其他几位尚书面前,岂不是要彻底矮上一头?
而罚俸半年,对于那些经济不宽裕的官员来说,也同样要命。
原本那点子俸禄就十分微薄,现在一罚就把半年给罚没了,心疼啊。
但是,相较于马大人等被撸了官职的人,他们反倒是幸运的。
马大人等人都面色灰败,如遭雷击。
但是,想到自己犯下的疏漏,他们又只能老老实实地认罚。
段则远闻言暗暗吁了口气。
看来父皇根本就没有怪到他的头上,这件事全是工部的锅。
哼,如此,他倒要看看段则行和顾成钰还要怎么拉自己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