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竹敏锐地感觉到周老夫人的手顿了顿,旋即,她才笑道:“那孩子,的确是有心了。”
紧接着,安若竹就听到了一句让她很是愕然的心里话。
——“哼!今天倒是让他出尽了风头,当真可恶!”
安若竹的神色不觉顿住,脸上也不由得染上一抹微微的愕然。
周老夫人这句心里话里的“他”,究竟指的是谁?
如果联系她们方才谈论的话题,那她口中的这个“他”,指的就是燕王,而且,燕王也的确是出尽了风头。
可是,为什么周老夫人心里会是这样的想法?
她的这句心里话的语气,不仅没有半分与有荣焉,反而带上了一股厌恶之意。
就算是安若竹解读错了周老夫人语气里的主观含义,可她那句“当真可恶”,也已经证明了她对燕王出尽风头的不喜。
可是这是为什么?
方才燕王出风头的影响是正面的,不是负面的,大家都在夸他呢,再怎么着,她也不应该对此生出厌恶的情绪吧。
很奇怪。
安若竹心中生出了疑问,便不由得想要探寻更多。
她正想把话题继续往段则行的身上引,周老夫人就先开了口。
“好了,我们都别再夸他了,虽说他准备的这份寿礼很是用心,但那小子却只送来了礼,自己的人影儿都见不着,分明就是敷衍我这老婆子。
等下回见了他,我还是得好好训一训他!”
周老夫人嘴里说着抱怨的话,语气也是嗔怪的,大家听了,便也觉得这是老人家因为见不着亲外孙这才生出的抱怨,实际上不过是因为思念外孙罢了,并没有什么恶意。
但安若竹却清晰地听到了周老夫人在心中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心里话。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今天我都不想再听到关于他,关于那玉佛的半个字,实在是惹人厌烦得很!”
跟她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慈祥不同,她这番心里话的语气极尽刻薄,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一次,安若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便是想要为对方找理由和借口,也根本找不到。
因为就算是亲人,在心里会有所抱怨,但也绝对不可能是这样嫌恶的语气。
安若竹只觉得自己心中的困惑更深。
他的心意没有得到相应的回馈,反而惹来了厌恶,这非常的不合常理。
安若竹又想到了一开始周敏敏故意与江念瑜说的那番话,她面不改色地捏造了段则行诋毁污蔑自己的恶言恶语,如果自己没有读心术,那必然已经将这口黑锅死死扣在对方的头上,日后对方再怎么解释都不会相信。
周敏敏为什么这么做?这也非常不合理。
周家人对段则行的态度好奇怪,奇怪得让她觉得,这根本不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
破天荒的,她的心中竟然为段则行生出了一股不平之感,他们根本就没把他当成真正的亲人。
安若竹心中升起一股闷滞的情绪。
今天的她,竟然跟段则行产生那么多次情绪上的共鸣,明明在此之前,他还是自己最讨厌的人,现在,自己对他的感观,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讨厌来定义了。
今天的她,也好奇怪。
安若竹想要弄清楚周老夫人对段则行不喜的原因,如果不弄清楚,她心中必然会一直如百爪挠心一般的难受。
安若竹正要继续开口,引得周老夫人能生出更多有关段则行的真实情绪抒发,这样自己就能从中获取更多有效的讯息。
但还不等她找到开口的机会,丫鬟小厮就把菜品上齐了,周老夫人也松开了她的手,然后看着众人,笑着说了一番场面话,大家终于开始正式动筷了。
安若竹那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又给咽了回去,她现在就算开口追问,两人没了肢体接触,自己也听不到对方的心里话。
她总不能死死抓着周老夫人的手不放吧。
一般而言,食不言寝不语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但这种规矩在宴会的时候自然就不作数了,不然,满屋宾客都一语不发,埋头吃饭,那场面究竟有多怪异,可以想象。
男客那边,很快就开始推杯换盏,气氛很快热络了起来。
女客这边不喝酒,但大家也都言笑晏晏,气氛看起来一片和谐。
大家都仿佛集体失忆,完全将方才发生之事抛诸脑后。
大家都在说笑,安若竹便只是静静吃着,不怎么开口。
因为心里藏了事情,面对一桌美食,安若竹也有些食不知味,心里也越发觉得索然无味。
以前娘亲常常跟她说,看人不能光看表面,燕京城中规矩众多,人心亦是复杂难辨,让她要学会擦亮眼睛,不要被人蒙蔽坑害而不自知。
彼时安若竹并不以为意,觉得自己聪明得很,根本不可能被人蒙骗。
现在才知道,自己果然是太年轻了。
这燕京城里的人,何止是复杂难辨,他们每个人简直都是带着面具在生活,每个人都是完美的演员。
面具没有揭开,谁都不知道对方的真面目是怎样的。
这燕京城,当真是没意思极了。
周老夫人年迈,身体撑不住,她没用多少,便向众人告罪,由老仆扶着先离席了。
没了周老夫人在,周敏敏也一下懒怠下来,开始光明正大地走神,完全没心思再主动打理安若竹。
她在想段则远的事,想到他方才公然丢脸的样子,周敏敏便觉心中难受。
他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物,何时那般丢脸过?他现在,定然很难受吧。
究竟是谁人把那赝品卖给了他,当真是可恶至极!
两人各怀心思,互相都不搭理,倒是相安无事。
用完膳,下午还有其他安排,年轻姑娘可以赏花游园,作诗作画,妇人们可以听曲看戏,闲话家常,男客那边也有自己的消遣。
安若竹却是完全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心思。
该看的好戏都看完了,继续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她下意识地朝男客那边搜寻,想要找到段则行和昭天,但却没有看到他们。
她又让良辰美景去打探一番,他们二人都戴着面具,很是显眼才是,然而两个丫鬟却还是没找到他们。
此时他们二人在何处呢?他们已经被周浩成领去见那位神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