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坐在寝宫中,平静地等待着。
宫室四面紧闭,没有一丝风透过缝隙钻进来,空旷的寝室并无气流涌动,因此连燃烧的烛火都是幽幽的静静的,只不过新造就的建筑华美至极,却没有蕴染多少活人气息,几点烛火撑不起煌煌厚重,反倒叫鲜丽之景显得压抑而沉闷。
千叶长发如暮云般浓密,拖曳在榻上萦回成鸦色的细流,她穿着厚实的棉袍,甚至裹上了裘衣,手臂靠在榻沿,几根玉石般纤白的手指自袖中探出,虚虚搭在上面,维持住坐姿。
这个季节的寒意已经沁碎在呼吸中,她本来就极怕冷,之前身体亏损得厉害,要恢复原样都不太容易,也只能努力温养。
大概所有不想死的人在将死之境总会得到几分了悟。
她原是一个何其自私何其专断的人啊,短暂的爱情在消亡时的灾难蒙蔽了她的心窍,被活生生践踏的生存之道耗去了她半条命,除了叫她知晓自己也是鲜活的有感情的事物之外,什么都没给她留下,可当那一切痛苦与惨烈被剥离出身体,顽固又决绝的理智重回这具残破身体,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走上了怎样的岔路。
太过奢侈之物是叫人不配拥有的东西,她仅剩的生机皆翻滚着愤怒与仇恨的黑火,可无论是何因由,以乱世颠覆这天下也是扎根在她胸膛中无法磨灭的执念。
在这执念面前,诸世的一切只有价值可言,包括她曾短暂触碰又失去的所有。
单世昌的死亡非她所料,但既然他已死,她就必须踩着他的尸骸往上爬!
千叶凝视着烛火,满脑子思虑与算计,久久未动。
将她安置在这囚牢中的人似乎认为控制住她的孩子,便能掌控住她的行动与意志,因此放松看守,一方面认为她有绝对的求生意志,纵然她将阿蓟赶去与自己的婢女们为伴,将行宫中配置的侍女赶出殿门,也不怀疑她会对自己做什么不利之事,一方面又未给她置备簪钗之类的尖锐饰物,连取暖的火盆也未呈上,似乎还是害怕她一时想岔,会有什么极端之举。
千叶也不觉得意外,她并不想去思索小人物战战兢兢的念头,只是她太无聊了,将脑子所有的场景预演过好几遍,本能地就开始细数旁人。
恒襄来的时候已过了半夜,数日来彻夜连轴转处理的政务在邵启抵达之后,有了接手的人,总算可以暂歇。
他的身体十分疲惫,眉眼间流淌之色亦是慵懒困乏,但是想到即将会面的人,不知不觉就有许多愉悦涌上心头,正是这莫名的兴奋,叫他连无意识散漫的思绪都控制不住要聚拢,浑身流淌的血液都要加速奔流。
门口恭恭敬敬站立的人影并未叫他停顿,打开门,大步流星走入宫室,穿过细雕镂刻的景屏,就见那女人坐在床榻上,这种时候仍不曾入睡。
穿着堪称臃肿,毫无袅娜婉约之态,但她侧过头那轻飘飘一眼落下,却如一点火星瞬间燃到心房上,明明轻浅至甚,竟能擦出既痒又疼的触感。
恒襄眯着眼,直直望进对方眸底。
即使是厚实衣物都无法掩饰的清瘦与孱弱,想来先前历经造成的体虚就算饮药如饮水,也没办法一下子就补足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山顶的一捧轻雪,枝梢的一蓬飞絮,碰一碰就会消失可纵是如此虚弱,她身上亦无片分的朽气。
那对幽幽的眼瞳蕴着明澈冷清的寒水,神情平静,可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恹懒与轻慢却清晰可见,这叫她显得鲜活得多,比起在常平再见时她形销骨立、轻飘得像是画中仙一般的虚渺,如今才像是有点活人的样子。
美感透过每一缕发丝每一寸肌肤洋溢得淋漓极致,仿佛月下待谢的白梅,深秋将暮的红松,于落寞之时勾勒的冷傲与轻蔑依然能叫人见之心喜、望而生畏,仿佛她并不是身在囚牢,而是立足于万人敬仰的高殿。
显然,因单世昌而生的死寂与绝望渐趋黯淡,这个女人骨子里充盈的依然是无坚不摧的锐芒。
于是本能地就想起那年在潜川见到的女郎,骄傲自信的模样正如枝头啼鸣的雀鸟般美丽绚烂,而今,她少年时的恣肆烂漫减退了几分,因年龄阅历的增长与世事莫测的锤炼,体态精魄皆脱离了过去的青涩稚幼,却更出落有惊心动魄的成熟与魅惑。
当年能叫他无意识动心的人,现在依然能轻而易举挑拨他的欲念。
恒襄觉得更有趣了,他眉毛一挑,语声沉郁,刻意压下了几分威势,因而更为低缓,显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这是在等孤?”
隐约的暧昧轻佻并无法叫她动容,她凝望了他片刻,直到对方走近,才慢慢开了口“不错。”
嗓音极低,大约是体质太弱,纵是语声镇静,都显得有气无力。
意料之外的回答叫恒襄唇角微翘,居高临下勾起流散在榻上的一抹青丝,指尖把玩着,眼神剥离了上位者生人勿进的威严迫人,或许是凸显了高对下男对女的优越性,十分肆意“夫人真是识大体。”
什么叫“识大体”?
夫君死后马上对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扫榻以待,叫识大体?
或者说为保全自我,立刻寻找一个新的靠山作为庇佑,这叫做识大体?
“我非俊杰,”千叶冷笑了一下,“殿下倒是迫不及待。”
她的眼神中并无恐惧,面上也未有慌张,面对堪称是侮辱的话语也仅是平淡置之,若非这身形放在他面前着实纤弱堪怜,这份孤单无助的落魄也非从容气度能够抹消,倒真要叫人怀疑她是不是有着某种未知的底气。
干燥粗糙的大手扣住她的下巴,几乎将她大半个脖颈都容纳在手,指腹慢慢摩挲过她脸颊的弧线,语声沉暗“既然夫人如此聪明,愿不愿遂孤所求呢?”
恒襄也不指望曾掌两州亦能杀了单世昌的女人会有多么柔弱,娇软到极点的花儿何其之多,一场小小的风雨便能打得残枝败叶,他连投注半分都不屑,扎根在黑暗泥沼中仍能绽放的曼陀罗才叫他有采撷的欲念。
恶毒也好,蛇蝎也罢,他不会重蹈单世昌之覆辙,不会予之任何权柄,做好足够的准备才有敢尝试的勇气,只因这女人的容色从来不是生在脸上,而是淌在她的骨血里,那一举一动一姿一态的风情皆是止渴的鸩毒,叫人明知是毒,仍要尝一尝,试一试。
心头那串火苗灼热得更为热烈,滚烫的热量顺着血液流窜到奇经八脉,恒襄甚至未听得对方下一个回答,便将人推倒在床榻上,俯身吻去。
流水青丝擦过手掌的触感带着凉意,纤白的肌肤比上好的绸缎还要细腻柔软,如此近的距离,可以清晰闻到她衣上缱绻的暗香,这味道与她唇舌间的柔软相合,只是太过温凉,连呼出的气都只有浅浅的温度,就像是亲吻一团将化的雪,稍重一些就恐轻雪化散。
这满身的厚实衣物就跟不存在似的,糟糕的体质叫她的身体暖和不起来,恒襄前一刻还是掩饰不住的愉悦,下个瞬间脸色就是一沉“来人!”
侍从躬身进来,听到吩咐之后几乎是战战兢兢地跑出去,片刻后就在榻前安置好了两个炭盆。
进出的动静丝毫未影响到恒襄的动作。
他解开了自己的外袍,剥下千叶身上的裘衣,如同猎手紧盯着自己精心捕获的猎物般,扣着她的腰肢细细地亲吻她的脸颊。
温热的手掌探入衣内,所触碰到的肌肤温度都要低一些,冷热温差叫她不自觉僵硬并颤抖起来,但这种堪称柔顺的姿态显然取悦了对方,他抬起头来,揽着她的腰将她困进自己怀里,扯过衾被将两人裹在一起,然后抱着她坐在炭盆边。
身体紧贴,背后阳刚强健的体魄显然衬得她极为纤细娇弱,带着茧子的大手从她的手指揉搓到肩臂,又从她的腰肢摩挲到小腿对于占有一具冰冷的尸体毫无兴趣,恒襄甚至很有几分闲情逸致地等着她的身体暖和起来。
这种手段就比较磨人了。
千叶蓦地扭过头一口咬在对方胸口,狠戾的力道纵使在结实的肌肉上,也留下了深深的牙印与血痕。
恒襄不但没生气,反倒轻笑一声。
她将烤着火的手指缩回来,圆润的指甲一点一点刮着这个男人的喉咙,眼神带着杀气“堂堂康乐王,也只是一头会被欲念驱使的野兽。”
她被重新按倒在床榻上“这不正证明了夫人的魅力?”
千叶微微喘气,神色有些空茫,眼神却极为明亮,就像幽暗的深渊坠入一个日轮“殿下可知,虞子曜与你,我更看好虞子曜。”
她的手指扣在对方的手臂上,指尖发白,纤细的手指几乎要嵌进他的血肉里“所以我送了他一份大礼!”
恒襄停下动作,撑起手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1224
1谁抗拒得了她呢
2上墙
网友流水嫣然评论专职加戏的我快穿打分2发表时间2019122210:07:05所评章节154
不应该啊。赤叔可以杀单世昌没错,但不能昭告天下说死于他之手啊,不然千叶怎么去掌握北境?怎能服众?单世昌一死死于赤叔,大小姐之前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了。脑子有毛病吧?
作者回复发表时间2019122418:43:19
褚赤要断千叶的后路啊
千叶在单大身上付出太多感情了,幕后人一看,这不成的啊,于是下黑手。
努力没东流,褚赤废物利用能挡挡北境,两州还在她手里,搞完康乐王正好跟虞大大做一波交易
网友s评论专职加戏的我快穿打分2发表时间2019122322:53:29所评章节155
一句半个常平,死了多少人。
乱世太恐怖了。
大家给康乐王一个倒计时。
见过千叶的都舍不得杀她。
感觉千叶见了温皇后后温皇后就死了。多无奈呢。
千叶越不在乎孩子,孩子才能活得好,不然谁都想拿孩子来威胁千叶。
未来千叶还会生孩子吗?想到千叶的孩子都有顽强的生命力,想想其他的宫斗剧里,活不过一集的小生命们……
作者回复发表时间2019122418:49:42
伤亡就是个数字而已,你看,就像是“屠城”,这么血腥可怖的事也就两个字眼
先忽悠后下坑,康乐王必须生不如死
未来不会有孩子,她的身体撑不住再生产,,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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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6 章 逐鹿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