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峰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赵语梦红着双眼骑坐在梁姨娘的腰腹上。
像个疯子一样扯着梁姨娘的头发,另一只手正在扇她的脸。
他从未想过,赵语梦有如此泼辣的一面。
到底是由于体格悬殊过大,梁姨娘处于弱势,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宋青峰如墨般的眉毛,此时拧成了疙瘩,这哪里像个当家主母!
这时梁姨娘推着赵语梦的手,气息都弱了几分:
“夫人,你...你怎么能动手打妾身,老爷都不曾打过妾身的!”
“我呸!
这府里我除了打不得你说的老爷,我谁都打得!
便是你们大少爷、二少爷,我也是能动手的,你算什么东西!
也敢在这里叫嚣!”
赵语梦已经扇了梁姨娘两巴掌,心里的火消下去了一些。
梁姨娘是头朝门口躺在地上,而赵语梦却是正脸对着门口的。
方才撕打的认真,都没有注意来人,现在打完了,不经意抬头才发现了门口那颀长的身影。
宋青峰还穿着靛蓝色的官服,神色肃穆,似乎还带着点诧异。
双手背在身后,盯着她们二人,不发一言。
赵语梦愣了一下,原身的丈夫长得确实还不错,儒雅中带着浓浓的诗书气。
仪表堂堂,身姿挺拔,跟宋子昭的气质很像。
这还是她穿来这么久,第一次见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呢。
宋青峰见赵语梦似是不认识他一般,这样坐在梁姨娘腰腹上,明目张胆的打量着自己,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他终是在那样探究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宋青峰右手握拳,抵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一声。
又沉着脸,道了一句:“胡闹!翠萍,还不把你家夫人扶起来!”
“是,是,是老爷。”翠萍慌张的俯身答话。
吓死她了,老爷怎的突然来了,方才就是看夫人没有吃亏,她才站着不动的。
现在左右扇完了,扶起来也好,也不知道夫人的手打的痛不痛。
晚上还是要给她多泡泡热水,好好按摩下才好。
翠萍暗暗点了个头,便弯下身子去扶自家主子。
这边,宋青峰说完话便蹙眉摇着头,径直从二人身边路过走到主位上坐下。
赵语梦心想:果然薄情,不问她也就罢了,这梁姨娘天天以得宠自居,现下,那男人居然一句都不问,好不打脸!
赵语梦轻蔑的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梁姨娘,心里一阵快意。
待二人都站起来了,宋青峰看着面前的俩人,眉头又是一皱。
赵语梦倒还好说,只是发钗有些松垮,衣服微微发皱,其余都并未受到影响。
而那梁姨娘可就惨了。
右边的脸上留着红红的手印,头发也杂乱的垂落在脖颈间,钗环都在地上。衣领也皱成一团,这模样哪里还有昔日的半分影子。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居然当着下人的面这般撕打在一起,成何体统!”
梁姨娘一听宋青峰发了火,立马缀着泪珠儿的走到他跟前,柔弱不堪的跪了下去。
一边哭一边告状:
“老爷,都是妾身不好,妾身以为那玉兰花气味清幽,最是适合放在花厅摆着。
等您过来用饭的时候,有花香,有饭香,一日的劳累自然也就消散了。
可是...
可是...总之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只把老爷放在心上,而忽略了夫人。
那玉兰花是夫人喜爱的花,即便能为老爷解闷儿,在这后院里,也当先为夫人考虑才是。”
听听!
这绿茶好生厉害!
不过,赵语梦是谁,她可不是吃素的!
哭?谁不会!
但是,跪,她却做不到。
赵语梦从袖子里掏出绣着兰花的帕子,细细的在眼下轻沾而过。
心里想着跟蕙妞也不知是阴阳两隔还是同在一个时空而不自知,再看看那被周婆子包起来护在怀里的玉兰花枝干,便抽抽搭搭的真哭了出来。
她颤抖着声音,如泣如诉。
“老爷,我自然也是以你为尊的。
我那暖阁才建起来,府里便给我寻了好些名贵的花草来装点。
这是老爷给的恩惠,我自然是感激的。
您可知为什么那么多花,我却偏偏在意这玉兰么?”
宋青峰见她情绪低落,嗫嚅落泪的样子,不禁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在心底蔓开。
他这个夫人是德州人,是他在三清学院求学时所认识的。
赵夫子便是他的老师,也是赵语梦的父亲,他老来得女,去世前让他们办了喜事。
从此,赵语梦跟着他走过院试、乡试、会试。
陪着他从知县、司农、一路走到现在知府的职位。
二十余载的光阴仿佛就在弹指间。
他的印象里,这个夫人刻板无趣,甚至有些偏执,还带着些清高。
也从来不会软声哭诉,放低姿态,性格十分刚强。
也正是如此,他觉得生活毫无乐趣,遂醉心于官场,所以才这般顺风顺水的坐到了如今的职位。
思绪翻飞,宋青峰稍稍软下了一些语气:“有何缘由?”
赵语梦苍白着脸,低声道:“自然是因为故人。
我有一手帕交,她是我最好的玩伴,如今却不知她人在哪里?
这玉兰花便是她最喜欢的花卉,在我心里的分量自是不一般。
今儿梁姨娘她不问而拿,我自然是要来问一问的。”
宋青峰觉得即便如此,也不过就是一盆花而已。
身为当家主母,居然把事情弄成这样,真是有损颜面。
他闻着屋里浓浓的泥腥味,又看着周婆子怀里紧紧护住的已经不见一花的绿植,复又厉声问道:
“那这碎掉的花盆和院子里昏死过去的春柳又是为甚?”
春柳的事是无法挽救的,左右也不是她指使的,要怪就怪春柳自己多嘴。
所以梁姨娘又抽抽噎噎的把春柳责骂了一通,半点都没有为她说话。
那些指责的话,听的周婆子都浑身一冷,这样的主子,还真是菩萨的面容,蛇蝎的心肠。
做她房里的下人,哪怕油水足够多,可谁知道哪天就没命花了。
还是夫人好,从来不苛待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