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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直盯着他,愣是一句话不说。
赵毓叹口气,“真没法子了。黄瓜,拿进来吧。”
此时,黄枞菖从外面进来,手中拎着一块榉木雕的洗衣板,咣当一声就放在赵毓身前。
文湛腾的一下子从书案后面站起来,想要去制止,却,陡然停住身子。他看见一个小太监跟着黄枞菖进来,手中捧着一个肥厚的像包子一样的垫子,放在洗衣板上。赵毓规规矩矩的跪在洗衣板,……,上面的垫子上。
文湛看着他,琢磨了一下,——承怡这倒是也算跪洗衣板了,却似乎比跪床头还要舒服上七八分。
所以,皇帝也就没说话,继续一言不发的看着赵毓。
“陛下,我错了。”赵毓双手捏着耳垂,“自请罚跪。”
文湛就静静的看着他。
“我错在,不应该,……”赵毓垂头丧气的说,“……明明知道陛下您法严量窄,还要坦白,实在是错了,大大的错了。”
文湛,“……”
“陛下。”赵毓忽然抬头,“我已经在外面的柱子旁边蹲了一宿了,腿挺酸的,这个罚跪嘛,……,意思意思就得了。好吗?”
皇帝忽然抬眼看了看他身后,黄枞菖和那个小太监寂静的垂手站立,像两根朽木雕刻而成的人棍。
他挥手让杂人退下。随后,方走到堆着厚垫子的洗衣板旁边,伸手将装模作样的赵毓一把扯起。
“陛下,呜,……”
文湛在赵毓的脖子上凶狠的咬了一口!腥甜的味道像是这十几年来沉淀在心底的嫉妒!
终于喷涌而出。
寒食大假最后一夜,雍京城不宵禁。
朱七姐漏夜入西市。
这里就像是雍京这张盛世画皮背后的另外一张脸,犹如死去多时的人被野狗啃到残破的脑袋。
她双腿发颤,每走一步都感觉心悬在嗓子眼儿上!
只是,她必须来。
因为这里的货物最全,——从鸦片到葱蒜。
只要有钱。
鸦片!
如果再搞不到上等的派脱那土,徽郡王的人就会把她剁碎喂狗。
今年开始,朱七姐的日子过的着实不顺。本来她做的是书寓的营生,不知道怎么鬼迷了心窍,开春后,她私运了一批下等烟土想要试水,结果货还没有入雍京城,就被赵毓黑吃黑。
姓赵的理由冠冕堂皇,见血封喉!
他说,——“您这批货可是东瀛倭人从波斯走私的红土,毒性极大,烧的些微多一些就能便血,再多一些立马死人!……听说,您的老主顾里面,还有徽郡王?还有,……,七姐如此手眼通天,怕不是还通倭?”
三两句话,赵毓就能给她扣上“谋害郡王”与“通倭”的两条灭族大罪!
情势比人强!
在赵毓面前,朱七姐只有就范。
丢了烟土,又不想还钱,雍京城自然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幸好,这些年她做生意还算巴结,落难了也有一些朋友接济,她勉强躲了一段时日。她算着,风头过了,各路人马也不会惦记她这个小人物,终于可以在雍京露面,开张做生意了,结果,徽郡王却没打算放过她。
三天前。
徽郡王府邸的二管家福寿抓到她,先是让人用小羊皮的鞭子沾了盐水仔细抽了她一顿,她跪在天井,哭都不敢出声。
福寿手中一个紫砂小茶壶,踱步到她面前,笑着说,“七姐,你我也是老朋友了。这么说吧,我们郡王金尊玉贵,说句大不敬的话,就连当今圣上见了都要尊称一声‘老王叔’!”
徽郡王是朱七姐多年的老主顾,对于这位老郡王的事情,朱七姐心知肚明!这位老郡王虽然没实缺,可他们家世子爷却在兵部有实权。徽郡王世子管着制造局的军械造办,是当今天子的心腹重臣!
福寿喝了一口茶水,蹲下,“我们郡王府对七姐的生意从来都是照顾的,没有以势压人过吧。”
“没有,没有,自然没有。”朱七姐只顾的上点头。
福寿,“七姐拿了白花花的银子,又不给我们烟土,还要东躲西藏,这种骗子行径着实是不好,您说呢?”
朱七姐大哭,“福总管,我是有苦衷的!”
“哦?”福寿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朱七姐,“您给我的银子我都买了烟土,上好的派脱那土!我让人从南粤运过来,千难万阻,我们也是打碎牙齿和血吞。只是,这批货一过卢沟桥,还没进雍京城就被打劫了。那个人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背后势力深不可测,我小小一个弱女子,不就范,还能怎么着?”
福寿听着就笑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不怕死的猴崽子,敢截您朱七姐的胡?”
朱七姐几乎是叫嚷出来,“他真的很可怕!”
福寿,“啧啧!雍京城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七姐,您别怕,说出来,也好吓吓我?”
朱七姐缩着肩膀,“我可不敢。”
福寿,“没事儿,您说。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朱七姐犹豫。
福寿,“郡王府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朱七姐一咬牙,双手抱住福寿的大腿,仰着脸,虽然已经是徐娘半老,却还有着梨花带雨的我见犹怜。她开口求道,“福爷,如果您能做了姓赵那小子,我就是拼了命,冒着通敌的灭族大罪,从南粤那边买货,渡过九九八十一难也要运到北边来,供郡王府烟土不断!”
福寿,“呦!天可怜见的,到底是什么王八羔子把七姐吓成这般可怜模样?”说着,他还摸了摸朱七姐的脸,入手皮肤滑腻,心说,真是一把好肉。
朱七姐,“赵毓。”
“……”有那么一瞬间,福寿耳朵发懵,就感觉有人用一块铁板在他太阳穴边上狠狠揍了一板子,他头壳疼的将要裂开。“谁?……”福寿轻声问,就怕声音高一些,就惹了灾祸,“朱七姐,你说,那人是谁?”
“赵毓!”朱七姐咬牙切齿,一不做二不休,三不做结冤仇,“元承行的赵毓!”
啪!!!——
福寿一个耳光狠绝扇在朱七姐脸上,她的两颗后牙当即被打飞,脸蛋当即肿成了猪头,一边耳朵似乎也被打聋了。福寿一生气把茶壶也砸到她身上,热水泼出来,溅到她脸上,眼中,就像她小的时候见到的苏北的大水,铺天盖地的,漫了过来。她听福寿说话不是十分真切,却依稀能分辨。
“朱七姐,丢了货,你自己想办法交待。”
“还有,以后见到赵毓躲着走!如果因为你招惹赵毓给郡王招灾,不用郡王爷出手,我亲手剁碎你喂狗!”
如今元承行封锁烟土生意,整个雍京城居然没有人敢贩这个,唯独西市有不怕死也不怕赵毓的人敢卖一些。他们为了钱什么都卖,从自己的女人到外洋的火铳,鸦片只是其中之一。
吱呀,……
眼前的木门打开一条缝。
朱七姐看着门缝后面那双混浊的碧色眼睛,像两条没有命的虫子,她后背起来鸡皮疙瘩,开口说,“我姓朱,和洪丁先生有约。”
门彻底敞开。
一位老妪,佝偻着身子,说着一口不清不楚的雍京话,“进来吧。”
门后旁边放着一个箩筐,里面全是柴火稻草,院中有一棵核桃树,旁边是一个小鱼池。此时,灶上飘出一股奇异的香气,茶叶的味道伴着牛乳的腥气。
“七姐。”一个男人从屋子里面走出来,“你的货明晚到卢沟桥。”
“你?!”朱七姐惊诧的看着眼前之人,“怎么是你?!”
洪丁是西疆人,异族人的相貌,白肤,深眼窝子,一对琉璃色的眼睛珠子,而眼前人明明是大郑汉人!
那人笑道,“怎么,七姐识得我?”
朱七姐稳稳心神,顾左右而言他,“雍京城外卢沟桥?我与洪先生说好的,在雍京城西市交货。”
“最近情势有变。”那人说道,“雍京城不是那么好进的。”
朱七姐心道不好,她的货已经在城外被赵毓抄过一回了,如今雍京城内情势突变,波谲云诡,她自问没有这个本事将这批烟土运进城。如果她运气背,这批烟土再让赵毓抓着,姓赵的下不下死手不清楚,反正徽郡王的狗定饶不了她!
那人却笑了,“如果七姐觉得不方便,由我们运进城也好。只不过,价格要再上三成。”
“好。”朱七姐连忙点头,“三成就三成。”
“七姐同意就好。”那人说。
朱七姐,“那我先走了。”
“七姐。”那人忽然叫住她,“先喝盏茶吧。”
朱七姐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不叨扰了。”
那人一拦,“此时正是亥时三刻,巡防营正在西市寻街,你出去撞到他们,不好。”
朱七姐心中忐忑,可是她也知道此人说的对,如果巡防营在外面,她当真出不去。此时,那人转身向屋子里面走,那里黑洞洞,像一只凶兽,张开血盆大口!
“那日,雍京北城的烟雨楼,……”朱七姐忽然说,“北境总督徐绍的夫人要我给她儿子张罗小老婆,指名点姓要赵毓家那个叫做罗小草的养女。当时,屏风后站着一个人,似是徐夫人的主心骨,那位就是您吧,随侯世子?”
“七姐果然记得我。”
石慎轻笑,“方才还想着,如果七姐只是在酒局上见过我,认得我,也就算了。没准趁着这个机会,我还可以通过你和徽郡王交个朋友,只有徐夫人这件事,因为涉及赵毓,当真棘手。”
他抽出一把弩。
“七姐,黄泉路上要记得,是赵毓连累了你。”
朱七姐一把抄起来门后的筐,冲着石慎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夺门而逃!
崔珩从酒楼出来,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眼前这条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大街,对身后付了银子跟着他身后的人笑着说,“今儿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你有闲工夫请我喝酒,还给我张罗礼物?”
赵毓,“你这不是要到南边去嘛。这一路山高水远的,手中有硬家伙,心中不慌。”
“对了,承怡,你们家那位七王爷纡尊降贵到我府上,说,你为我的事专门找了他,让他手底下的那个詹士府右春坊给我打个掩护。”
“嗯。”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想着,……”崔珩停了一下,才说,“老梁现在没差事了,我想让他和我南下。”
赵毓,“梁十一,……”
“是。”崔珩,“为了那个叫三傻的丫头,狼崽子不再信他,也不让他再做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了。老梁这个人吧,人是傻了点命却不错,他被他师父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又带他入了缇骑教导了一身本事,他却不坏良心。这样的人真难得。如今有本事的人有的是,就像迎风长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当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是不坏良心的人却比三条腿的蛤/蟆都难找,放着实在暴殄天物。我想着,既然圣上不用,能不能给我?”
“那个高昌遗孤名字叫做珊依。”赵毓说。
“你看你。”崔珩摇头,“推三阻四的时候,总是说着猫三狗四的话。”
赵毓,“老崔,……”
崔珩,“这不是私事。不过,就算是私事,你帮我和狼崽子说说,他总会听你的。”
“崔侯爷,您曾经是杜阁老为陛下选定的左相,本事大,老梁拍马都难以望你项背。圣上对你早就志在必得,连许愿加恐吓,甚至连‘凡不为小王所用者,亦不能为他人所用’这样话都说得出口。可是,您是先帝密探出身,我老爹身在帝位的时候,你易主了吗?他把你给文湛了吗?”
崔珩抓了抓眼眉。
赵毓,“老梁身在北镇抚司多年,曾经是今上的心腹,他的事情,真的需要从长计议。”
说道这里,他们两个人走到西市的入口,崔珩一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等闲的东西,能给你傍身吗?”赵毓,“我让人从印度买了一把火铳,为了不惹人注意,走的是西市黑市。这可是一把好东西,正宗的英吉利货,轻,小,杀伤力极大,一会儿看见,你肯定爱不释手。”
崔珩却模糊了一句,“我只对人爱不释手。”
赵毓看了他一眼,宁淮侯又抓了抓眉。
暗巷中,朱七姐拼命逃,一刻不停。
她甚至不敢向身后看,慌乱的嘈杂如影随形,前面是路的尽头,有人影,有声音,有呼朋引伴,有吟诗作对,那里是雍京,那里有光,那里,不是西市!她终于可以逃出生天!
此时,朱七姐身后,一只手,叩击了弩。
西市。
在这里,于崔珩而言就是旱鸭子入海,他跟在赵毓身后。此时的赵毓如同一头狼,似乎在深夜中穿过遍布陷阱的密林。
一扇门,赵毓三长两短的敲了敲,那扇木门陡然大开。
一条劲瘦的壮汉提着马灯凑到赵毓脸上,压低声音道,“一条大江向东去。”
崔珩,“……”
赵毓面无表情,冷淡的回答,“两行热泪朝下淌。”
大汉,“三山五岳来相会。”
赵毓,“一派溪山万古流。”
大汉,“老赵,你还是这个样子,哈哈,快,进屋,进屋。”
崔珩,“……”
赵毓介绍道,“这是荀大牛,在西北的时候,他是斥候。当年攻打花拉子模,他刺探到撒马尔罕城中三位王子与后妈夺权,离心离德,使了反间计,从而让我军一举攻破城池,立下战功。如今,他应该是身在巡防营,心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荀大牛把脑袋塞在门外,警惕看了看,关门,这才龇牙咧嘴笑着说,“老赵,我也发达了。我呢,还是做斥候,却比之前高升了。现如今我是正经六品武官,直接隶属进奏院,我老大的老大就是赫赫威名的宁淮侯!”
说道这里,他上下看了看崔珩,再开口似乎有些激动,“这位就是,……”
崔珩心知自己人的名树的影,被部署的部署认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谁让眼前此人曾经是赵毓麾下的王牌斥候?
于是他点头承认道,“正是。”
荀大牛,“大兄弟,你能跟着我们老赵,祖坟都冒青烟啊!”
崔珩,“……”
赵毓,“……”
荀大牛,“老赵,这位大兄弟不是你的小白脸吗?”
赵毓,“……??”
荀大牛也闻到不对劲了,疑惑的问,“咱们西北的弟兄们都传遍了,说你一回来就弄了个小白脸,还带着他满雍京城乱晃,据说是个世家子,人斯文,长的俊,如珠如宝,俊的都没边了。怎么,不是这位大兄弟?”
崔珩一挑眉,愣是没出声。
赵毓咳嗽一声,“大牛,我让你买的火铳呢?”
荀大牛,“老赵,这位大兄弟不是你的小白脸,他是谁?”
他虽然闹了大笑话,认错了人,那是因为赵毓麾下的王牌斥候被“亲眼面对面的见到老赵的小白脸”这个妄想蒙蔽了眼睛,镇静下来之后,他又恢复了机警。
赵毓,“我老表。”
崔珩眼风向上挑,原本两只不错看的眼睛珠子就剩眼白了,像条死鱼。别说,仔细看,此人果然同赵毓倨傲的时候有那么三分像。
荀大牛点头,“等下,我给你拿。”
一把黄铜打造的火铳,很小,上手只有一把湘妃竹扇的尺寸,却极压手,放在螺钿酸枝盒子中,垫着黑色丝绒,显得极其贵重。
荀大牛,“这是东印度商行出的货,市面上也只有这一把,为了得到它,南边的水师放了他们两条走私鸦片的宝船。”
崔珩双眼极专注,几乎是长在黄铜管上,“这么大的代价,有什么独到之处?这把火铳似乎与其它的小弗朗机并无不同。”
荀大牛,“兄弟也懂火器?”
赵毓则说,“这把火铳就是给我老表买的。他是散货商人,要去南边做生意。如今南洋那边不太平,有个硬家伙傍身,我舅也好安心。”
荀大牛,“这位是你舅家的兄弟。哦,等得空,我去你舅家拜望,我还不认得你家人呢!老赵,你舅他老人家高寿啊?”
赵毓,“过一阵子就是我舅十五周年忌,你要是没事就去烧纸。”
荀大牛,“……”
赵毓一把抓过火铳,塞进崔珩手中,“这把火铳看似普通,不过只一个差别,就足以价抵两船鸦片。”
崔珩反手看到黄铜管与扳机之间有一个轮|盘,像宝船的轮子、绞盘与桨轮。
赵毓指了指轮|盘,“这个东西,可以让火铳连发。”
如今的火器只能打一次,随后连忙填充火|药与铅弹子,这与民间说的“打一枪换个地方”一样,如同小贼,不成大气候;更麻烦的是,它们全部是兵部捧着真金白银从澳门购入,花费巨万,难以在大郑全军普及。
而雍京制造局军械造办的弩却可以连发,相比外洋买进的火器,也便宜的多,同时杀伤力也足够强大。所以,在赵毓平定西北的战争中,可以连发的强|弩是他首选,也是唯一可选择的武器。
如果有可以连发的火器,……
外面有人扣门,三长两短。
荀大牛去开门,一个穿着巡防营服色的兵士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他点了点头,“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崔珩将火铳放回木盒中,赵毓对着荀大牛说,“看样子有公事,你忙,我们回去了。”
“西市与朱雀大街边上死了个女人。”
荀大牛开口,“我的人赶过去的时候,那个女的还没断气,模模糊糊的说了个名字,……”
“赵毓。”
再见到朱七姐,居然是她的尸体,赵毓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举着马灯仔细看,此时的朱七姐爬在地上,手指向前抓,死不瞑目。一双中年美妇的眼睛望向朱雀大街,后脖子上直|插一根弩|箭,却偏了一些,错开了咽喉,这才让她留下遗言。
忽然!
赵毓闻到一丝的香气,极弱,犹如暴风中的游丝。
他趴到死尸边上,像一条狩猎的狗或者是狼,仔细嗅着,寻找猎物的踪迹。
崔珩一惊,“怎么?”
赵毓缓缓站起来,说,“弩|箭上有迦南的香气。”
迦南。唐代佛经中多为“多伽罗”,极品沉香中的极品。一块“一片万金”的沉香木料中,也许仅有一小块算的上是迦南。香料本来就贵,普通百姓没有这个讲究;沉香则极贵,只在权贵圈中流转,民间根本无迹可寻;而迦南这种顶级香料,能用得起的人,恐怕只有北城那些数得上号的朱门大户。
赵毓眼前的路:一边是朱雀大街的万般尘世繁华,一边是西市腹地的危险阴暗,刀丛林立。他从崔珩手中拿过木盒,掏出火铳,上了膛,拧身没入黑暗,崔珩连忙跟了过去。只是,这注定是一场无望的追踪。那丝迦南的香气萦绕不去,与其说是赵毓天赋异禀,更不如说是痴心妄想。
赵毓在夜里看不清东西,只是在黑暗中久了,慢慢习惯,也能看清楚眼前三尺。他面前是一个院子,看起来很齐整,有树,枝叶伸出墙外,遮挡着墙内的一座二层小楼。没有火烛,窗子都是黑洞洞的,还垂着竹帘子。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帘子后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毫无道理可言。
也许只是抬头看看眼前的东西,也许是,直觉。
兽一般的直觉。
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
此时。
小楼帘子后面,一只已经上|膛的弩|箭,对准赵毓的头颅。
石慎居高临下看着他,有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十三年前的自己,一位大郑随侯的世子,在什叶镇,也是这样,居高临下看着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兵。
那个时候他不杀赵毓,因为彼时,无名无姓的蝼蚁不配。
而今天,……
反正自己已经到了抄家灭族的边缘,拼死一搏,尚且有一线生机逃出生天,如若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石慎的手指叩住弩的机关,……
“世子。”身后一个纤细的声音,仿若是笼子中的黄莺。
石慎感觉到后腰上抵住利刃。
他回头,看见一个半大的丫头,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珠子,像蛇。
珊依。
梁十一家那个高昌遗孤,洪丁口中的“凤凰”!
石慎看着这种人,如同看着牲畜,他眼带轻蔑,“你?”
珊依汉语说不好,只能简短冒出几个字,“杀了赵毓,你也死。”
“就凭你,威胁我?”
吧嗒。
是打开绷簧的声响。
石慎低头仔细看,这才清楚,珊依手中拿着的是“白刃”!这是一种可以伸缩的匕|首,大郑军方的暗杀神器,雍京制造局军械造办处的不传之秘,除了使用它们的兵士,只有负责锻造的几位高官才能摸到。
“你怎么有白刃?”
“买我娘的那个畜生负责锻造此物,我娘偷了一把防身用,她回归长生天之后,留给了我。”
石慎一惊,“你父亲是徽郡王世子!”
这就是“凤凰”的真正含义?!
既然今天不是杀赵毓的好时机,就先放过他,来日方长。
石慎走后,珊依看着帘子,愣怔了一会儿。
她个子小,看不到窗外,于是轻轻挪过一个板凳,踏在上面,扒在窗子上,手指轻轻拨开竹帘的一条缝隙,向外看。
赵毓还在。
他身边有人,是那个在书院教书的落魄书生。
此时的赵毓,不再柔软,不像长生天的云,也不像圣山上的雪,他有些彷徨,似一头在沙漠狩猎,却迷失猎物踪迹的狼。
崔珩跟着他走过了这片异族人盘踞的黑暗,看了看四周,知道什么都不会收获,“走吧,剩下的事情交给顺天府。”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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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 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