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抹晨曦将濑户内海的海面染成金色,望月绫乃所在的捕捞船才得以靠岸。
“课长……”
一身黑色西装、领带的岩田武,正怀抱着一个纸箱在码头上等着她。
看着那个写着“田宫圣裕”的纸箱,望月绫乃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肃穆的神情。
“差点忘了……今天是,田宫君的‘退役日’呢。”
对于任务中牺牲的探员,第九课会将其留下的、与任务无关的用品,经过仔细的检查评估后,由课长带队上门亲手归还给家属。
这一天,被称为“退役日”。
而田宫圣裕,正是那日坐在望月绫乃身后,被“杀人歌曲佐子”夺去双腿、大失血而亡的信息组探员。
……
三小时后,丰岛区,池袋某处。
“我们将永远铭记,田宫圣裕为他所热爱的这片土地和人民,曾作出的一切牺牲和贡献。”
“敬礼。”
一间面积不大的公寓内,岩田武肃穆地将手中的纸箱交给身前一名穿着黑色和服、双目含泪的女性。
“刷刷刷……”
在他身后,连同望月绫乃在内的数人,昂首挺胸,庄重敬礼。
那名女性躬身回礼之后,跪坐在地上,颤抖着打开了纸盒。
纸盒里面,赫然是探员证件、制服和一些办公场所用的私人物品。
“孩子他爸……”
看到这些事物,那名女性忍不住悲从中来,轻声抽泣起来。
一名躲在她身后的小男孩,轻轻伸手拉住她的衣角。
“田宫夫人,请节哀。圣裕他是我们第九课最优秀的信息技术员,我们将永远以他为荣。”
岩田武轻声地安慰着。
“我只是睹物思人罢了,岩田课长不必担心……”
由于望月绫乃外表实在是太过娇小稚嫩,完全无法承担安抚家属这样的工作,在这种“退役日”,课长的头衔就交给了看起来沉稳可靠的岩田武。
一边抽泣着,田宫夫人轻轻敲响了桌上的铜罄:“孩子他爸,你看,同僚们都来祝贺你退役了……”
放着精灵牛、精灵马和香炉的供桌上,田宫圣裕的照片旁,紧紧挨着一名小男孩的照片。
望月绫乃看了眼那照片上的男孩,竟与田宫夫人身后的那名男孩容貌极其相似。
“这是凉吾,是这孩子的双胞胎弟弟,几年前因病离开了……也好,他们父子一起在那边想必不会那么寂寞……”
看到望月绫乃疑惑的眼神,田宫夫人和蔼地向她解释道。
对方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股浓浓的怜爱,就差把“这么小就要承担这么困难的工作真可怜”写在脸上了。
听见她的话,望月绫乃默默垂下了头。
孩子和丈夫先后离世,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田宫夫人也是名很坚强的女性呢。
“孩子他爸在加入第九课的时候,已经提前写好了辞世诗……”
为众人泡好茶之后,田宫夫人从壁柜里拿出了一副卷轴,在榻榻米上展开。
极乐地狱之端必有光明,云雾皆散尽而心中唯有明月
苍劲有力的毛笔字,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平日里瘦弱文静的田宫圣裕能写出来的。
“对了,这边还有孩子他爸的一台笔记本电脑,里面似乎有些保密的资料,我不便查看,还请你们确认……”
看到田宫夫人拿出的私人笔记本电脑,望月绫乃微微一愣,随即躬身接过。
信息组的探员,有着严格的保密制度,任何与任务相关的资料都只能在封闭的内网传播,而相关的信息载体也是严禁带出办公场所的。
田宫圣裕,不可能触碰这条规则红线。
望月绫乃随手点开电脑内的某个文件夹,里面赫然是一堆通过入侵网站获取的、凌乱的资料。
“……田宫夫人,您丈夫,最近有在做什么调查吗?”
略略查看了一下电脑里的资料,望月绫乃露出了慎重的表情,在对方耳旁悄声问道。
“凉吾离开之后,凉介由于太过悲伤,最近几年一直假装他弟弟还在、经常对着空气说话……”
田宫夫人认真回忆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在回家路上,凉介突然哭得很厉害,一直说着‘凉吾不见了’、‘被鬼面骑士带走了’之类的话。”
她一边回想着,一边轻轻抚摸着凉介的头。
“孩子他爸那段时间都在加班,回来得知这个事情后,就开始在网络上搜集一些资料……直到最后在家里的时间,都是电脑不离手……”
“这台电脑内的资料需要进一步确认,请务必让我借走一段时间……”
将那台笔记本电脑合上,望月绫乃跪坐着向田宫夫人深深一鞠躬。
“田宫君,为了这份使命努力到了最后……请您一定要带着他的信念,将这孩子抚养成人。”
“请您放心,凉介说他长大了,也要成为爸爸那样的英雄呢……”
田宫夫人双目含泪、面带微笑地回以一礼。
……
翌日,荒川区,东京都立荒川工业高中。
“轰轰轰……”
三辆摩托车组成的方阵,相当狂气地驶入了校园大门,带起了大量的风沙、掀起了过往女生的短裙。
为首的那辆摩托车上,是一名横叼香烟的红发青年。
对于他们嚣张跋扈的举动,门口负责检查仪容的老师都是敢怒不敢言。
“出现了,和工高虎之组并称‘工高龙虎斗’的,工高龙之组的老大,夏目菊人!”
“这家伙可是狠角色!听说几个月前他在千住大桥上,一个人吊打了五名穷凶极恶、cos成灭世魔王的不死鸟暴走团成员……”
“不死鸟暴走团?那可是在东京都名声显赫的暴走族呢……”
“对啊,据说他在那之后一战成名,屁股上的伤疤也是当时留下的……”
校园内的男生看到三人,都投以敬畏的目光。
毕竟作为高校不良团体,敢于和“社会人”做斗争的少之又少。
“哼哼,这些愚蠢的家伙,在我这全新爆改的宝贝面前战栗吧!!!”
故作冷酷地将机车停入自行车位,夏目菊人拿出一块抹布,小心地擦拭起了自己这台机车。
这可是他在车站前的71便利店连续上了两个月夜班,好不容易攒够钱改装的。
“嘿嘿,夏目老大这霸气的排气声,简直比学习资料里的呻吟还要让人沉醉呢。”
“真是羡慕呢,我也要赶快攒够钱……”
工高龙之组的另外两名成员,正围在一旁谄媚地夸耀着。
一道高大的身影,悄然遮蔽了他们身后的晨光。
“哪个混蛋?!挡住光害我把车擦花了你赔得起吗?”
“就是就是,赶快交出钱包然后滚开,不然……”
夏目菊人立刻扭过头,眉头皱到一起,用不良少年熟练的弹舌音威胁道。
“你好,请问是夏目菊人吗?”
站在三人身后的,是一名穿着黑色西服、墨镜、身材魁梧的男子。
而在他身后和左右,几名同样黑色西服、面色冷酷的男子,隐隐成合围之势,将三人环绕在中央。
“哇哦,夏目菊人果然不是简单角色,竟然和这种一看就是职业暴力团的人有来往……”
看到这个场面,周围的高中生们又是窃窃私语。
“……我……我是……”
感受到对方强大的肃杀之气,被围在中间的夏目菊人说话都有些破音。
这让他回忆起了,当初在千住大桥上,免费体验【高速甩尾】、【烧胎烫菊花】、【等离子龙卷爆破翘头】等项目时痛苦、羞耻且微妙的滋味。
自己最近都忙着打工,应该没有惹到什么极道大佬吧……
难道是在便利店打工的时候,给大佬找错零钱了?
“鄙人是东京都警视厅的岩田武,请问您最近有查过交通违章记录吗?”
夏目菊人身前那名男子,以看似客气、实则不容拒绝的口吻询问道。
“违……违章记录?”
“您的机车涉嫌非法闯红灯、严重超速、逆行、人行道行驶、毁坏绿化带等125项违反《日本国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行为,请跟我们回警署协助调查……”
看着对方亮出的警徽,夏目菊人额头布满了细汗,只觉脑袋都已经无法运转了。
“一……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详细的情况,请阁下回去做笔录的时候再说吧……”
“别、别看我进学校的时候这样……我平时在外面行驶都老老实实、绝对不超过40码的……而且我最近都在便利店上夜班,哪里有空去违章……啊啊啊啊啊你们两个别楞着啊,去叫老师……”
话未说完,两名男子已经从后方一左一右架住他的咯吱窝……
众目睽睽之下,挣扎着的夏目菊人被男子们恭敬地簇拥着,“请”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从此以后,工高龙之组的不灭传说,又多了一个。
……
横滨,中华街,怒罗拳总部。
“张洪,你应该知道,这次和三口组冲突,折损了多少兄弟、损失了多少产业……”
宽大的茶室里,一名穿着龙国立领装的白发老者,端起身前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汪叔,别人【哔……】都骑到我们脖子上了,不还手难道还帮他【哔……】吗?”
坐在老者对面的眯眯眼男子熟练地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用“凤凰三点头”的手法,为他将小茶杯添满。
这名恭恭敬敬为人斟茶的男子,赫然是怒罗拳东京分部的部长,张洪。
有资格让张洪斟茶的这名老者,则是怒罗拳现任会长,帮会位阶青龙旗的,汪南。
“别人打了你,自然是该还手的,但是这不代表必须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汪南拿起茶杯,在鼻尖轻轻地闻着。
“有些事情就和这喝茶一样,头泡水、二泡茶、三泡四泡是精华……若是泡过了火,茶香淡了不说,味道还发苦。”
听见他意有所指的话,站在张洪身后的东野幸平微微皱了皱眉。
这几天,怒罗拳和三口组在东京各处不断发生争斗,双方不论是麾下产业还是人员都损失巨大。
看会长今日叫两人回来这意思,应该是想要息事宁人了?
想到这里,东野幸平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皱眉开口道:“会长……”
“会长,天藤一雄这【哔……】坏了‘祸不及家人’的规矩,必须出来给个说法……”
不待东野幸平说话,张洪已经抢先一步坚定地表明了和天藤一雄“不死不休”的态度。
“不然,我要如何向手下的兄弟们交代?”
对方平日里就和自己不对付,这次操控“关东联合组”劫货在前,设计暗算骨干成员在后,身为激进派的他,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年轻人啊,做事就是太急躁。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动口的,非要急着动手……你要我以后怎么放心将帮里的事情交给你……”
汪南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说道:“司忍已经亲自打电话和我沟通过了。”
“什么?!”
司忍,正是坐镇神户总部的当代三口组组长。
“因为天藤一雄的越界行为导致两家的在东京都开战,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他已经勒令天藤一雄在三天后亲自来横滨,上门给我们一个交代……所以,暂时先停手吧。”
“嘿,三口组这次终于不当【哔……】了?”
听见这个结果,张洪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看来这次事情闹得太大,警视厅以及各大极道组织“上面”的人也坐不住了。
三口组这意思,无异于要牺牲天藤一雄,作为退步的筹码了。
“会长、张大哥,那家伙有古怪……”
站在后面的东野幸平连忙出言提醒。
按锡耶纳的说法,天藤一雄能够将人转化为只知饥饿和进食的怪物,若是让他来到横滨总部的话……
“……总之,不能答应他,这里面一定有诈!”
可是照实说的话,张大哥他们自然不会相信这类超自然事物的存在。
“哼,我当然知道有诈,那【哔……】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认栽,无非是缓兵之计罢了……而且,那家伙不把命留下,算什么‘交代’?”
张洪手指在桌上轻敲,面露狞笑。
“天藤一雄好歹是三口组的高级干部,若是当场说杀就杀了,未免太不给三口组面子。”
听见他的话,坐在对面的汪南轻轻将茶杯一放,无声地皱了皱眉,显然对张洪的态度很不满意。
“……汪叔,如果让我宰了那家伙,顺便把三口组在东京都的地盘全数吞下,‘上面’那些【哔……】平时分多少、我都比三口组多给一成,怎么样?”
“嘿,东京是你的地盘,你自己看着办。但在这之前必须暂时停手,给上面的人一个交代……”
似乎不愿再和张洪再谈下去,汪南直接起身离去。
“至于天藤一雄来横滨的路上出什么事,可就不归我这个老头子管了……”
听见汪南的话,东野幸平双眼微眯,嘴角露出一抹会意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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