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问你在等谁,答案是皇帝?”等蔚凌避重择轻地讲完十年间流水账,夏洲从中挑除了最感兴趣的部分:“以你讲的故事,皇帝怎会善罢甘休?他本该杀来沧溟寺找你麻烦…而你也可以顺其自然取他性命。”
“荒唐。”苍麟一拍垫子,震得瓜子壳纷飞:“你擅自救皇帝惹来祸身就算了,现在你还想杀皇帝!”
蔚凌想了片刻,道:“我杀不了他。”
他是否对顾萧动了杀心,他也不知道,但顾萧如果当真来了沧溟殿,只怕如今已然是梼杌腹中亡魂了。
夏洲换了个姿势坐在温泉里:“那六年间,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蔚凌看他,奇怪道:“我方才不是讲了吗?”
夏洲:“我是说,有没有逼你与他相好?霸王硬上弓?”
蔚凌愣了愣神,有些诧异。
苍麟冷笑两声,不以为意,孟兰舟却黑了半个脸,手中拐杖不安分地在地板敲来敲去。
沉花两只杏仁儿一样的大眼睛如明镜般透亮:“阿凌生得好看,皇帝对他有心思也是自然。”
夏洲倾身在岸边,咬牙切齿:“敢动我的人,找死。”
沉花笑道:“梼杌大人这是醋坛子翻了。”
沉花把这话当玩笑,夏洲的目光却如针扎般死死盯
着蔚凌,蔚凌不看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他长发湿透,渗着水,水珠黏在侧脸优美的轮廓上,蜿蜒着滴下,许是方才在温水中泡了太久,热意散不去,他看起来那么无辜,却又那么惹人心动。
“扯远了,以蔚凌的说法,梼杌在降临于世时立即被你封印,甚至来不及吞下献给他的祭品,所以,自那之后,他就一直在你的掌控中?”苍麟难得收敛了自己瞎凑热闹的心,先谈正事要紧,作为瑞兽,多少也要分清轻重缓急,方才那三角恋固然有趣,也不急这一会儿吧。
蔚凌:“是,他确实一直跟着我,只是我闭关那三年他也在人间生活,不知道接触过哪些人。”回头一看,夏洲正在扮演锦鲤,无聊得躲在水里吐泡泡,蔚凌又道:“…现在看来许是脑子不太好使,其他应该无碍。”
沉花道:“那便是了,被召唤于世的妖,受其契约者影响极大,恶人招好妖,可做恶事。善人招恶妖,亦可行善,看来梼杌目前为止都受阿凌影响,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孟兰舟呼了一口气,凶声呵道:“未免太心大!那是梼杌,虽未有过契约,却也是本性嗜血,你从他牙齿缝里挑挑,说不定还能挑出新鲜的人肉。”
沉花却悠悠而笑,细声道:“孟长老你别讲这么煞风景的话,梼杌与阿凌相处最久,自然要阿凌说的才算。”
“玉兰仙子!”孟兰舟哑然半晌,只作无奈:“你们一个个、一个个的!哎!”
苍麟不紧不慢看了沉花一眼,随后又把目光移向蔚凌:“善恶对立,天理昭彰,非是你我一言一句就可定夺,万物终有自己归属,无奈天命都是轮回。”
他说得很清淡,言语间沉默了一身戾气,蔚凌却只是水波不兴地与他相望,一字一顿道:“哪怕我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绝不容恶妖猖狂于世。”
夏洲从水里探出一双媚眼,盯着蔚凌看。
孟兰舟怒道:“谁要你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给我好好活着,看好他,他若一天徘徊人间,你就一天不许死。”
蔚凌不语,算是默认。
可在座谁听不出来孟兰舟这句话是向着蔚凌,蔚凌赴死的事没少干,他哪次不是第一个急冲冲跑来甩脸色,就算他嘴巴再硬,那眼神里流露的惋惜与爱戴也从未散去过。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既然你们都觉得梼杌人畜无害,我也不来泼冷水。”
苍麟一抬衣袖,浑身化作蓝色火光,那光芒纷纷扬扬,将他身体化为一片闪烁粉末。
“这次我救你,你便欠我人情,改日要你还时,你必须得还。”
他的余音回荡,随那明灭的光芒,最终消失得一干二净。
蔚凌朝着他已然消失的方向低身而礼。
可是苍麟说的救,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被梼杌压制,但在那之后他失了神志,全都记不得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蔚凌坦率地把疑惑抛给了夏洲。
夏洲还在享受温泉,听蔚凌和自己说话,顿时面露微笑:“没什么,我动静太大,把山给震塌了,然后怨气就飞了出去,城里那些魑魅魍魉全跑来捡便宜。”
蔚凌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昏迷之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然后呢……?”
沉花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无奈:“然后你的小徒弟跑来,说本来是找程师叔,可他不知道该上哪儿找,事不宜迟,只能来琉璃山求救,我和孟长老怎么会见死不救,一听这话便跟着下山来帮你收拾烂摊子。”
蔚凌大惊,几分惶恐地对二位琉璃山上仙拱手请罪:“是我疏忽酿此大祸,请仙上降罚。”
沉花摆摆手道:“没事,怨气已经被镇住,你且放心。”
夏洲道:“说到底还不是怪那小道观容不下我的妖体。”
沉花道:“谁让梼杌是绝世大妖,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强的妖力。”
沉花那清澈的眸间变幻莫测,蔚凌忽然有一种奇特的错觉,沉花和夏洲或许会相处甚好。
果然,孟兰舟眼睛一瞪,拉下脸喝止:“沉花,贞露观素来择善而行,如今飞来横祸百身莫赎,你怎可如此无礼。”
沉花大惊失色,对自己失言后知后觉,连忙欠下身退至旁边,不再多嘴。
随后,孟兰舟又看向蔚凌:“你要是还有不适,歇几日下山也可。”
蔚凌道:“多谢仙山不计前嫌,大恩蔚凌自会铭心,我已无恙,不再叨扰,今后若有需要,一定全力相助。”
孟兰舟皱眉:“你想走就走吧。”说完转过身去,一时清风撩起,他身影随叶而散。
夏洲冷飕飕地说起风凉话:“你们修仙的都这般装模作样?瞬移消耗极大,况且也瞬移不了多远,既没人追杀他,他跑那么快干嘛?”
沉花闻之忍俊不禁,蔚凌却趁机不疾不徐往外走,言至于此,他不再多说一个字。
天色已暗,初冬微寒。
琉璃城中灯火辉煌,亦如万澜彩缎,萦绕人间。
蔚凌在琉璃山的大门口见到了墨池,他正盘腿坐在麒麟雕像上,手里抱着剑昏昏欲睡。夜间山风大,把他那捆得像马尾巴一样的头发吹得摇摇晃晃。
突然,他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一睁眼又是眉开眼笑,轻唤一声:“师尊!”
沉花走在蔚凌旁边,一见墨池就笑起来:“你是小狗吗?靠味道分辨人。”
“师尊身上有一股香味,玉兰仙子也有!”墨池笑得两只眼睛玩玩如月牙,还露出了一齐洁白牙齿。
蔚凌看他可爱的小脸都快冻僵了,心疼道:“等很久了?”
墨池道:“不久不久!我猜师尊很快能回来了,等也值了!对啦,今日是丰收庆典最后一日!城里好热闹,师尊要去玩玩吗?”
蔚凌点点头,回头问沉花:“玉兰仙子一起去?”
沉花沉重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满是彻心彻骨的痛:“我也想,可去不了,贞露观的事还有些善后。”
蔚凌道:“可否有我能帮上忙之处?”
“没事。”沉花温和一笑;“事情的经过我已听墨池说了,如果不是你先察觉问题,恐怕现在整个琉璃城、甚至琉璃山都会淹没在渡魂僧引来的尸潮中。今日好好休息,只是妖未除尽,后续还要费心才是。”
蔚凌微微颔首:“那今日就先告辞了。”
他说完这句,就往山下去,山风吹着水青色长袍,衣袂如流云轻起,将他身影卷进那万丈光海之影。
待到下山之后,夏洲也没跟来,想他已经泡温泉泡到晕厥,若能死在温泉里到也是件好事。
不过,远处城中好生热闹,跟那幽静的琉璃山形成鲜明对比,如今站在城中回望琉璃山,竟是一片漆黑笼罩雾间,沾着几分月亮皎娆,很是寂寞。
“哥哥!”
正想着,迎面就是一小姑娘扑来,她脸上婉婉可怜,身子只到蔚凌腰处高。
“阿奴?”
“哥哥,阿奴担心死你了,呜呜。”
阿奴汪汪大哭,恨不得把鼻涕眼泪都蹭在蔚凌衣服上。
墨池道:“师尊,这丫头赖在水月阁不走,听说水月阁谁都能加入后,她也说要加入水月阁。”
“不行。”
夏洲从后面走来,像拎小白兔一样把阿奴拎起来,抛到旁边。
蔚凌瞅他一眼:“泡好了?”
“泡好了。”夏洲收拾得干干净净,一身黑色锦袍叠着暗红里衫,发上束了一缕,垂于身后,他低下头时,邪气未尽的眉眼沾着城中余火流光溢彩,那不羁的英气,竟叫蔚凌有些出神。
夏洲接着道:“听说温泉里灵气是因沉了苍麟的鳞片,看我不找个机会把他剃光。”
蔚凌:“……”
夏洲又自顾自笑了两声:“想想看那模样,是不是很好笑?”
猫嘴里吐不出象牙,恶妖永远是恶妖。
旁边的墨池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竟然笑了出来。
“为什么不让我加入水月阁?”阿奴把墨池推开,凶巴巴地瞪夏洲:“我看过你那些弟子,连隔壁买萝卜的大爷也在里面瞎凑热闹,蔚哥哥都说我资质好,武功学得快,你留我下来,以后继承你的阁主之位。”
她不甘心地闹了一大堆,气呼呼地插着腰,可夏洲把她当了空气,直径往城里走起:“阿凌,你跟我来吧,这庆典活动特别有趣,可惜每次都没人同我一道去。”
蔚凌自然而然随他往前走:“什么活动?”
夏洲道:“接花球。”
“那是什么?”
“去了便知。”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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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静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