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天唐锦绣!
在华夏古老的道德礼法之中,“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然而事实上杀人不一定偿命、欠债也不一定就必须还钱,“律法”的基本作用更不是用来伸张正义李承乾对此事感到头疼,既然房俊明知不能将李神符如何,却偏要跑去人家又打又砸又纵火,就是为了出一口气你这口气出了,李神符现在不依不饶,朕又怎么办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朕的难处,老老实实消停一些 房俊依旧看着李承乾,问道:“陛下之意如何”
李承乾叹了口气,迟疑一下,道:“这件事虽然有李少康指认襄邑郡王,但证据不足。”
能不能给我几分面子,就此作罢 在他想来,房俊的脾气最是执拗,眼里不揉沙子,想要劝说其放弃追究李神符是很困难的,说不好就要当着李神符的面给自己这个皇帝难堪。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房俊很是干脆的点头:“既然陛下如此说,那么此事就此作罢。”
李承乾:“…”
这个棒槌居然这么好说话许是忽然认识到了这件事有可能造成他这个皇帝与宗室的分歧,所以甘愿退一步 无论如何,素来不肯吃亏、脾气执拗的房俊能够放下此事,是给了他这个皇帝很大面子的,不愧是自己信赖重用的肱骨之臣,这让他很是欣慰。
之前与房俊之间一点小小的嫌隙,似乎也因此弥合…
李承乾忍不住嘴角泛起的笑容,再度看向李神符:“二郎已经不予追究,叔王也放下此事如何至于府中所受之损失,朕从内帑出钱予以补偿。”
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刺杀房遗直这件事李神符肯定脱不了干系,现在人家房俊不追究了,你也应该就坡下驴吧孰料李神符非但半点不领情,反而怒气冲冲:“老臣当年跟在高祖皇帝麾下南征北战,时至今日也算是三朝元老了,若是这般被人砸了大门烧了房子却偃旗息鼓,颜面何存陛下想当和事佬,却不知将我等开国功勋置于何处陛下既然不肯给老臣讨个公道,那就等李孝恭与李元嘉来了再说,就不信他们俩也任凭宗室 被人欺辱,摁着老臣的头息事宁人!”
李承乾嘴角的笑容僵住,怒火瞬间升腾而起,冷冷的瞪着情绪理解的李神符。
到底是我不知将你等置于何处,还是你未将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老东西!君臣三人坐在靠窗的地席上,中间隔着一张案几,房俊往前凑了凑,执壶给李承乾的茶盏之中斟满茶水,语气有些委屈:“陛下应该明白微臣为何这般悍然动手了吧这帮老东西一贯倚老卖老、蛮不讲理,他们根本不明白道理其实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儿孙后代,他们今日如何不讲道理,将来就有人对他的儿孙后代不讲 道理…鼠目寸光,莫过于此。”
李神符眉毛都竖起来了,戟指大骂:“放屁!居然当着陛下的面威胁老夫你算个什么东西!”房俊反唇相讥:“你这老东西最好烧香拜佛死在我后面,否则只要你死了,你今日如何对我不讲理,他日我将十倍奉还于你的子孙。襄邑郡王呵呵,我看你 能传几代。”
李神符:“…”李承乾连忙摆手制止房俊,训斥道:“无论如何,襄邑郡王也还是帝国功勋,这爵位不仅仅是宗室优待,也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尊荣无比,岂能那这个威胁 不过这话也就说说而已,所以不待房俊说话,便转而问道:“李少康呢”
房俊:“被微臣给埋了。”
李承乾:“…”
李神符大喜,如此一来不仅死无对证,也会如愿使得房俊与宗室结成血仇,就看陛下你是否还袒护这厮“简直无法无天!无论那李少康做过什么,到底也还是宗室子弟,总归是要交由宗正寺审讯吧你居然敢擅自虐杀宗室子弟,可见无君无父、当世奸佞!陛下 ,当召集三法司立案审讯,将此獠枭首示众、以正国法!”
李承乾也有些懵,瞪着房俊不知说什么好,你还真敢杀啊这如何收场房俊则好笑的看着李神符:“都说人老了性格稳重,您都老得快死了为何还这般毛躁总要把我的话听完了再发表意见啊,我是说将李少康给埋了,但没说杀 了他呀既然能埋,自然也能给挖出来,否则如何让他伏首认罪、签字画押”
李神符:“…”
他不愿意说话了,这混账的思维过于跳跃,自己有些跟不上,再如此下去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容易将自己气死。
着实可恨。
李承乾也无语,你就不能尊重一下老人家 王德无声无息出现在门口,轻声道:“启禀陛下,韩王殿下、河间郡王在宫门出求见。”
“让他们觐见。”
“喏。”一时间,偏殿内气氛有些尴尬,李神符捋着胡子低眉垂眼不跟房俊斗嘴,房俊喝着茶水一声不吭,李承乾思虑着各方对于这次事件有可能产生的反应以及最 后的得失…
良久,门外传来脚步声。
“微臣觐见陛下。”
“不必多礼,二位进来吧。”
“谢陛下。”
李元嘉、李孝恭两人鱼贯而入,分别在李承乾下首落座,对面是房俊,下首是李神符,李君羡肃立在李承乾身后…
李承乾没什么寒暄,开门见山:“事情之起因经过,想必二位已经有所了解”
“是,路上已经有所了解。”
“那就好,你们一个是宗正卿,一个是军机大臣、吏部尚书,在宗室内威望甚高,说说吧,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李承乾说完便端起茶盏,将难题推给了这两位。
李孝恭与李元嘉对视一眼,心里都叹了口气,谁愿意趟这趟浑水呢 可坐在这里,显然是推脱不掉的。李元嘉是宗正卿,此事涉及宗室,他避无可避,不能指望李孝恭先站出来给他减少压力,故而开口道:“此事错在房俊,无论如何不应擅自硬闯襄邑郡王府,
更不该纵火焚毁府中正堂。”
李神符很满意,虽然李元嘉与房俊乃是姻亲,但此刻能够站在自己这边,算是一个有担当的宗正卿。
房俊反驳道:“事出有因,李少康招认是李神符指使其刺杀家兄,所为我才前去襄邑郡王府与其对质。”
李元嘉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大可以将李少康交由宗正寺或者大理寺,而不是自己闯上门去打砸一番。”
房俊有些不耐烦了,蹙眉道:“别磨磨蹭蹭的,你就说应该怎么办。”
李元嘉见这厮有发飙的迹象,心里一颤,虽然在陛下面前他还不敢如何,可若是当真恼了,出了太极宫必然找自己麻烦,万一在打上自己的韩王府…
但这件事房俊确实有错,他明白陛下的意思是让他与李孝恭息事宁人,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按理,应当赔偿襄邑郡王府的损失。”
房俊点点头:“不就是钱吗既然襄邑郡王府穷得连房子都盖不起,我赔给他。”
李神符赶紧说道:“回头老夫就让人统计损失,将数目报给你,或者你也派人前去参与统计,然后将赔偿送来。”
房俊摇摇头:“谁耐烦派人监督你左右不过是几间房子,你说多少我都认,只不过现在家里没钱,何时有钱再给你。”
李元嘉:“…”
要当老赖是吧李神符气得受不了,怒道:“从未见过如何厚颜无耻之人!你房二居然说没钱”房俊挠了挠眉毛,随意道:“挣得多但花的更多,你总不能让我全家上下吃不上饭却还要给你赔钱吧行了,区区钱帛这样的小事就不要揪着不放了,你好歹 也是个郡王,能不能有点格局胸怀赔偿的事情已经谈完了,现在谈谈家兄遇刺之事吧。”不理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李神符,问李元嘉:“既然韩王殿下如此公正,那么请你说说,家兄遇刺一事如何处置哦,差点忘了,那还是韩王殿下的妻舅呢。
李元嘉看向李承乾:“正如房俊所言,房遗直乃是微臣妻舅,按理,微臣应当避嫌。”
李承乾无奈,一个两个都这么油滑吗 只能看向李孝恭:“叔王乃是宗室柱石、三朝元老,觉得应当如何处置此事”
李孝恭叹了口气,只得说道:“既然事情是李少康作为,且并未得逞,此事到此为止吧,可将李少康充军瀚海、五年不得回京。”
李承乾觉得这样最好,问房俊:“二郎觉得如何”
房俊面色如常,没有回答李承乾的话,而是反问李孝恭:“如果以后再发生同等性质之事,是否一应按照此次之事例处置”
李孝恭:“…”
这话如何回答若说是,搞不好房俊往后就派人天天堵在襄邑郡王府门口,见到李神符父子就放几箭,只要人不死就没事,大不了充军流放呗,房俊手底下的死士想来没有 一百也有五十,可李神符从此怕是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镜…
若说不是,凭什么我兄长遇刺你就息事宁人,旁人遇刺你就上纲上线 只好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房俊道:“我不说,又不是我派人行刺,应该让李神符这个老东西说。”
李孝恭与李承乾对视,都知道这件事麻烦了。原本这件事有可能成为陛下与房俊之间的隔阂,因为陛下为了稳定一定会袒护宗室,可现在房俊反戈一击,将矛盾推给李神符,而一旦李神符拒不认罪更不 肯承担罪责,陛下就只能强制李神符认罪。
如此,隔阂就在陛下与李神符之间产生,皇权与宗室的嫌隙不可避免…几个人都看向李神符,只是不知他会否为了宗室与皇帝之间的关系而认下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