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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磊的突然造访让唐俊很意外,他和丁磊见过面,关键是人家名气大,年轻一辈中大名鼎鼎的“党校六君子”的名头,雍平政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丁主任,您既然是来做调查的,您就多走走,看看,不过晚上了我们还是一起吃饭吧,我给张乡长打电话,让他马上赶过来,吃饭就安排在村里,饭菜也比较简单……”
丁磊笑笑道:“既然比较简单就不要给张华打电话了,我们俩吃饭就行,张华来了就严肃了,喝酒就不合适了!”
唐俊和丁磊两人一人一辆摩托车下山,陈淑霞已经在山下把饭菜准备好了,因为正是农忙时节,唐俊之前就要求陈淑霞不要搞大餐,而陈淑霞也不知道今天有丁磊过来,菜式真搞得比较简单。
主菜是腊肉炖干土豆,配菜是山里的野菜苦瓜娄,油炸花生米,然后是拍黄瓜,其中拍黄瓜还是商品菜,山里的黄瓜还没有出来,这个季节是山里最缺少蔬菜的季节。
“酒就喝包谷烧吧?”丁磊主动提出喝包谷烧,唐俊也就没有客气,两人对坐,推杯换盏。
“我是代表县委下来搞调查的,主要就是调查你们乡,而重点又是你们村!你觉得这件事最终会怎么收场?”丁磊道。
他和唐俊是同龄人,但是他长期在委办工作,在领导身边的时间待得长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自然不同一般,哪里像唐俊,现在的唐俊活脱脱就是个新农民。
“丁主任,情况你肯定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这个事儿其实很简单,我们的茶农很苦,在目前的机制和体制下,我们茶农要脱贫致富几乎不可能,万般无奈之下,我们才打开南北的通道,目前看来这个效果很好。
今年春茶我们村农民增产增收,户均超过两千块钱,丁主任,你是懂农村的,我黄土坪一共两千多户人家,户均多两千块是个什么概念你应该明白!
在目前的基础上,我们对茶叶产业的信心可以说提升很大,这完全可以当成一个课题研究,政协文主任就针对这个问题专门写了一个报告……”唐俊道。
两人喝了几杯,说话也就渐渐放开了,唐俊把自己村里的情况做了客观的汇报,把往年的情况和今年的情况做了对比。
丁磊嘿嘿一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在县委的层面上,领导考量的东西可能更多!陈书记来雍平的时间并不长,在这个时候不宜做那种果决果断的事情。
对,你们的思路可能是对的,但是这个思路如果在全县贯彻下去面临多少阻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一下就把局面扭转过来的话,可能会引发很多问题。”
丁磊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你们不一定对,因为以前南北茶叶贸易就封了一次,那一次封不就是因为湘北假茶抢资源么?我们为了保护本土企业,不得不做那件事……”
丁磊的思路很清晰,而且事先显然是做了功课,所以这番话说出来唐俊一时没有办法辩驳。
是啊,针对这一次南北贸易的定性实在是难,不能说老百姓的收入高了这件事就做得对。当初湘北假茶一窝蜂的时候,那个时候老百姓的鲜叶也能卖好价钱啊。
但是那个时候雍平县委和ZF还是果断决定封掉茶叶贸易,因为如果不封,湘南的茶厂要么也去做假茶,要么就破产,在生死存亡的关头,雍平的领导宁死也不愿意让本土茶厂走歪路和邪路,因此下定决心把贸易给封死了。
所以,唐俊现在说开通茶叶贸易是老百姓的呼声这个说法是比较苍白的,云马茶叶会列举很多理由来驳斥这个论点。
云马茶叶这些年搞的这一套,他们起初的初心是好的,但是人总有贪婪,在一个没有竞争的环境中,无论如何也约束不了企业的贪婪。
所以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演变,现在雍平的茶叶产业变成了很封闭,很垄断,很落后的样子了,这个局改革怎么改?只能通过迅速开通南北贸易,然后让雍平本土的企业迅速的垮台吗?
唐俊觉得现在湘北已经没有做假茶了,他们后来居上现在走到了前面,湘南的茶叶企业和他们公平竞争,难道就只有垮掉一条路?
关键这里面牵扯到的利益实在是太多了,唐俊作为村支部书记可以不去考虑这些利益,但是倘若他是县委书记,他要不要考虑该如何妥善处理这个问题?
唐俊有点明白丁磊的意思了,心中不由得想这件事因为撕破脸而起,如果不能妥善收场肯定不行,但是如何才能算妥善收场呢?
黄土坪张华和云马茶叶,和凡云茶叶以及县茶叶办能够和解吗?黄土坪的班子能够和云马茶叶已经县里相关职能部门,以及他们背后的这些人和解吗?
如果不能,那这件事就收不了场,如果要强行和解,那又该以什么形式落地呢?
“丁主任,感谢你今天在我这里吃饭!你的话我听进去了,我们也会认真考虑这件事,我相信凭我们的智慧,应该能够找到软着陆的方法……”唐俊道。
丁磊哈哈一笑,不由得深深的看了一眼唐俊,他以前认识唐俊,但是和唐俊没有什么深交。但是这一次他和唐俊这一次接触,他觉得眼前这家伙聪明得很,丁磊表达的意思的方式很隐晦,但是很显然唐俊已经明白了。
对这一件事情丁磊对黄土坪是充满同情的,但是同情解决不了问题,很多事情对错善恶其实都不是决定事情走向的关键。
这件事最终该怎么处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各方利益需要得到新的平衡,唐俊和张华如果一味的强硬那肯定解决不了问题。
雍平和湘北这么多年的茶叶贸易被切断,现在一下就这么开了,然后任由湘北的茶贩子肆掠雍平,把雍平各大茶厂打得落花落水,把本土企业全部整垮,首先这种可能性就存疑。
黄土坪干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凡云茶叶,但是事情一旦搞起来之后,受波及的是整个雍平的茶叶产业,这背后的利益团体影响力太大了。
要解决这个问题不是简单的对错,善恶就能搞定的!陈书记为什么这么谨慎,就是既要把事情办好,又不能激化矛盾,这考验很多人的智慧。
丁磊能得陈书记的信任,他当然明白这中间的道道,所以他下来是独自微服,而且了解情况之后又找到了这个案子核心关键的唐俊,把自己的想法和唐俊分享。
而能够得到唐俊这么好的反馈,他觉得难得的同时也感到高兴,他心想唐俊比自己这几个人也就是晚加入公务员队伍而已,这个人本身的能力眼界,魄力和决断绝对不弱于自己这几个雍平的所谓骄子。
一念及此,他又提了一杯,道:
“唐俊,这包谷烧的味道的确不错啊,来,我们再提一下!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撤了吧,晚上休息一下,明天清早我就回去复命了!”
他压低声音道:“这一次县里对这件事很重视,我是代表县委的,还有代表县ZF的调查组也下来了,还有可能是云马茶叶自己派的人,总之,黄土坪惹祸了,捅篓子了,那肯定就有几天不得安宁的日子。”
唐俊道:“春茶已经接近尾声了,我想在春茶结束之后,夏茶到来之前,这个事情可能就会有个定论!县委应该会有决策吧?”
丁磊道:“那是肯定的,县委和ZF有决策,关键还得你们各方面都要认同!如果协调不好关系,回头可能就会麻烦!”
丁磊这话说得比较隐晦,实际上背后传达出的意思却是比较残酷,这意思就是这件事的定性很重要,如果定性对黄土坪不利,那黄土坪的党委书记,乡长,张华甚至包括他唐俊肯定就要被处理。
各方面都要认同,其意思大抵就是如果谁不认同,那肯定就要调整,要不然上下不能同心协力,工作怎么开展呢?
唐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是实在是不知道这件事最后要怎么收场,他也不知道调查的结果上报之后,县里会有怎么样的决策。
但是他觉得不管怎么决策,似乎都没有理由是利于黄土坪的,因为黄土坪之前的那些说法,什么被逼无奈一类的,事后都显得很苍白。
当时黄土坪面临巨大的危机,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各村的干部如同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钱朝阳和马建国两人在县城拼命的奔走想办法。那种场景现在的调查组都没有亲自经历,没有见证过。
这个时候云马茶叶反而成了苦逼的一方,他们今年春茶遭受很大的损失,他们反而可以扮可怜,县里的龙头企业营收大幅缩水,仅此一点都够他们大书特书了。
唐俊想着这些,陪着丁磊喝完最后一杯酒,酒入喉咙,觉得分外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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