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糟糕。
这是卓娅·戈莱看见正正经经向自己递上了觐见文书的哨兵的时候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虽然事务女官只需要完美地完成所有皇帝陛下交给自己的事务,不需要去考虑它们的完成将要带出什么样的一些后果,也不需要知道每件事情办成的要求是由哪些政治需求最后决定的,但是一直在尼古莉亚宫中工作的人也总不会迟钝到连风刮到了鼻子尖上也没有反应。
就像是眼前这一份觐见文书。
尼古莉亚宫的第一事务女官或者说第一事务官当然知道圣若瑟白塔在雷列耶夫伯爵家的领星发现了一个(或者几个)没有向白塔报到的向导这件事情,也知道在白塔向导们激烈提出要暂时中止联合军演去抓捕那个向导的要求时林娜·阿德尔一句话把整件事情在拖延的同时将严重性完全升级的事情。
——大概胡安娜就是希望这样。
——毕竟林娜姐姐有多么不擅长这些手腕,只能使用这种方法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来自马丁·路德的觐见文书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白塔因为瓦西里·柴瑟夫的声誉过高而引起了太多警惕,林娜·阿德尔在拉锯中成为了联合军演进化者领队,联合军演地点最后居然定在了圣若瑟之后,大家就都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白塔一定会出幺蛾子,而社交技能越来越死的阿德尔勋爵肯定会应对出问题。
或者说,谢斯托娃一世就是为了搞出问题才会把林娜·阿德尔放到明面上。
然后大家就都会抓住皇帝陛下特意露出的破绽,大家展开新一轮拉锯。
虽然大贵族们、军部和白塔都在怀念上一位亚历桑德罗,但不得不说,这些年也让大家适应了现在的谢斯托娃时不时主动发起进攻,甚至会自己露出破绽挑起战事的风格。
甚至大家都开始主动去适应了。
——不然马丁·路德也不会主动递交申请觐见皇帝陛下的文书,而不是等着在固定的政务商讨时间把事情提出来。
卓娅对着格式优雅,看起来清雅简素然而哪哪儿都是细节的文书吐了口气,然后放弃了自己去思考,只是拿起这份胡安娜·阿里西耶夫娜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的文书,按照各类文书递交的优先级,将帝国白塔负责人的觐见文书第一时间送到皇帝陛下手里。
正躺在瓦西里·柴瑟夫腿上的皇帝陛下倒是看不太出来到底是不是在等这份文书。
毕竟不仅是皇帝陛下本人,她的红胸脯的精神向导也跟着主人的步调,窝在大杜鹃的翅膀下面懒洋洋地一会儿叫一声。
但拿到这份纸质文书的那一刻,皇帝陛下那双和黑色几乎无甚差别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瓦西里看着仰在自己膝上的情人的脸一点一点焕发出神采,就着眼下这个可以说懒散但拿着文书确实不怎么舒服的动作就看起了马丁·路德的文书。然后他的情人非常缓慢地拉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说不出有什么含义在其中的笑容。
极为标准的,属于贵族的笑容。
“可怜的老路德。”
留立克帝国当前的皇帝陛下在把整张文书看完后发出了一声感叹,还慢悠悠地用这张价格高昂来历不凡的纸折了只鹿。
不管是瓦西里·柴瑟夫还是卓娅·戈莱都没接上皇帝陛下的感叹,于是胡安娜自己又叹了口气,接上了自己的话头:
“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只能自己先跑出来——不过这也不能算是他的错,一开始犯蠢的是我自己的先祖才是。”
胡安娜为马丁·路德的试探做了个评价后自己一使力从瓦西里膝头直起身,收回了笑容,重新用一副看起来真的非常沮丧的神色转向已经用看人渣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尼古莉亚宫第一事务女官。
“随便约个联合军演结束前的时间就行,我看索尼娅还在调试外骨骼,所以我们还有不少时间。”
“好的,先展开贵族们都有私下扣留一部分进化者作为私兵豢养的舆论,等白塔做出下一步反应后再给出马丁·路德的觐见时间。”
皇帝陛下认可了事务女官的理解,让卓娅·戈莱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然后在自己情人静默的注视下转回视线,拉过白塔告死鸟的手覆住自己的眼睛。
——胡安娜的长相是端庄清秀的,但是她的睫毛真的很长。
长到以现在的距离虚虚掩住这双眼睛的时候,瓦西里也能感觉到手心正被什么非常轻微地扫过一下,又一下。
“琼,你看到什么了。”
“大概是……雪?”
“是你精神领域中的雪地?”
“这倒不是。”
皇帝回答情人的声音中隐隐带了点儿笑意。
“我又不是索尼娅那个以背包袱为乐的家伙,为什么没事儿要去看自己的精神领域——难道我要去感叹一下我的精神领域之狭窄简直应该算是个普通人,没资格自称是个哨兵吗?”
“我看到的是回忆中的雪——沃尔库塔一年到头都被雪埋着,但是那里倒是没有一天到晚黑沉沉的——光几乎不来自天上,而是在雪上。”
“那应该很美。”
“谁在乎美不美。”
“冷死了。”
“几乎没什么能吃的。”
“沃尔库塔好穷,想买东西都没有会运过来的。”
“网络简直就是星内网。”
“白天还要带着墨镜出门,不然我会被那些反光搞得眼睛生痛。”
“工厂想运转起来真是费了大力气,哪儿顾不上就要封冻结冰,老一些或者便宜的那些机器动力部分冻住了还好,有时候还会炸。”
“还会炸!你相信吗——还会炸!”
“我都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活下去的。”
“雷列耶夫伯爵带领了他的领民们活下去。”
“才不是这样。”
胡安娜拉下了瓦西里的手。
皇帝陛下深海蓝,近乎纯黑色的眼睛带着微薄的,并不属于瓦西里·柴瑟夫的笑意对上了她情人隐隐泛着蓝意的灰眼睛。
“才不是这样。”
“你也不这么想。”
胡安娜逼近了瓦西里,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遍自己情人面部每一根肌肉纤维,然后满意地得出了结论。
“你只是习惯了这么说。”
“你也不在乎我怎么说。”
瓦西里注视着自己被胡安娜抓住的手,回答的声音一听就没经过多少思考。
“你也不在乎我究竟怎么想这些,你——您只是觉得我能放在那里用。”
“这和我爱你有什么关系?”
“所以这和你爱我并没有关系。”
白塔现任的告死鸟叹了口气,声音很轻。
“你爱不爱我都会这么决定,但是我没办法分割得那么清楚。”
——但你总能学会的,就像你学会接受一个向导作为妻子。
——不过这种混乱关系还是别延续到未来为好,不过那也是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皇帝松开了仍旧抓着情人的那只手。
“但不管你说什么,这点我不会改。”
“就像不管我在不在乎,你也不会改。”
——反正只要我手里还有权力,你就会继续选择抓住我。
胡安娜有点沮丧地这样想,然而她也知道这沮丧来得毫无道理——要沮丧也该是瓦西里先沮丧才对,毕竟除了追求,整段感情的一切变化节点都是握在皇帝陛下手里的。白塔现任的告死鸟才是感情上毫无权力的那一个。
然后瓦西里·柴瑟夫重新抬起手,遮住了胡安娜的眼睛。
“我的故乡就是个普通的工业星球。”
“所以我们谈回故乡了?”
“好在不是矿业星球。我从小就听说很多矿业星球污染太严重,所以大多数矿工和他们的家人都有病。大家每次说起来都很庆幸,说虽然我们这里生活资源有点儿贵,但好在没有矿业星球那么可怕的污染。”
告死鸟手下的睫毛停止了颤抖,只剩下最后的,很微弱的,跟着呼吸而动的一点点细微抖动。
“有矿业星球在那里作为对比,尽管水和食物都很贵,大家也都看不起病,大家最多就马马虎虎上个小学。人们也都觉得这样很好。”
“听说很久以前也有觉得这样不好的人。然后他们应和了‘五月政潮’,大家就把他们抓起来送给了拥有这个行星的贵族。”
“贵族赞赏了他们一下,把空缺出来的工位给了功劳最大的几个人分配。”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白塔的首席后补短促地笑了下:“之后的每一天都如之前的每一天。”
有功劳的也没能离开这颗星球,想要为他人挣出一条新出路的人只剩下他人口中的笑话和几个“应该存在”的工位。
“我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很蠢。”
“蠢到我离开后再也没有打算回去过,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我绝对不要有一点被他们的想法重新感染上——我绝对不要觉得那样就好,也不要去扼杀想要‘更好’的那些人。”
“那除了人,还有别的可说的吗——你们那儿会下雪么?”
“……会下雪。”
“虽然人并不一样。但是每一次下雪之后,雪化成一滩烂泥之前,上面也有光。”
虽然瓦西里·柴瑟夫的故乡没有沃尔库塔那样冰冷纯白的厚重积雪,下的雪多半很薄,留不到半天就在各种运作的机床和燃机中化成一滩烂泥。
但是在雪上,也总是有太阳的光辉的。
在告死鸟的手掌下,皇帝的眼睛慢慢弯了起来。
“瓦夏,这不就够了吗?”
“就算最后会变成再糟糕的烂泥,还是雪的时候……上面不都有光吗?”
“……”
“是的,都有光。”
“也都很美。”
“然后你就把很美的地方推出去送死?”
“瓦夏。”
“是正因为它们很美,所以才会有人愿意拼上性命保护它们才对。”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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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5 章 IF18·Dans le noir je vois rou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