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知道,这个问题的重心不在于陈景恪的身份,而在于帝后为什么会重视他,略微沉吟之后回道:
“有些秘密一旦泄露就会死很多人,直到所有知道秘密的人全部消失。”
潘师正脸色剧变,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严重到这种程度,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接下来的问题该不该问了。
孙思邈看出了他的窘境,主动道:“有些事情我们不必知道原因,只要知道结果就可以了。”
“小徒确实得到了圣人和娘娘的青睐,尚公主之事也已成定局,这对我道门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潘师正很快就恢复平静,道:“确实如此,有晋阳公主在我道门就多了一个通天的渠道,许多事情都要方便一些。”
孙思邈微微点头,又问道:“潘师弟可还有疑问?”
潘师正刚才一肚子问题,被那个问题吓了一跳,发现后面的问题实在没必要再问,想了想干脆直入核心道:
“不知四大天师都是何许人也?”
孙思邈心中一喜,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意味着已经接受了紫霄观的革新,现在是谈条件要好处了。
四大天师意义非凡,谁家祖师的名字被列上去,谁家马上就会迎来大兴。且不用担心传承断绝的问题,除非有人废除紫霄观确立的体系。
对于四大天师之位,他和陈景恪早就商量过,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人选。最终把谁的名字写上去,还要需要和各派协商。
但这些是不能告诉潘师正的,所以他面上不动声色的道:“道教分支错综复杂,然溯源而上始终脱不出三清范畴,故三清派各占其一。”
“剩下一个位置我属意正一道张天师,不知潘师弟意下如何?”
正一道张天师说的是龙虎山张道陵,他是道教绝对不可能绕过去的人物,道教的基本盘就是他确定的。
陶弘景、葛洪、王远知等等,其实都是在他的思想框架下进行的完善。把他的名字写上去,换成谁来都不敢反对。
潘师正也同样不敢,他考虑的是上清派该把谁的名字写上去:
“张天师乃正一道祖天师,他位列四大天师乃天命所归,只是不知我茅山派列位祖师可有幸位列其上?”
孙思邈反问道:“茅山乃上清派之主脉,前辈高人众多我实在难以决断,潘师弟以为谁上为好?”
潘师正不说话了,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师尊王远知上,可他知道这必不可能。
茅山派虽然是上清派的主脉,但并不是唯一一支,别的派系力量也不弱。他敢推举自己的师父,别人就敢撕破他的脸。
而且从成就和对道教的贡献来说,比起前辈们王远知确实逊色许多,怎么轮都轮不到他。
所以思虑再三之后潘师正暗叹一声,说出了一个名字:“上清派于贞白先生手上发扬光大,我以为他当为上清天师。”
贞白先生就是陶弘景。
孙思邈心道果然如此,陶弘景是上清派大兴的关键人物,也是第一个在茅山派传道的人,被视为茅山派的开山祖师。
推举他当天师茅山派能获利,上清派其它分支也不好说什么。
“贞白先生既是我道教先贤亦是医道高人,我甚为敬佩。由他担任天师,相信天下人也会认同的。”
他此言出口也就意味着双方达成协议,氛围顿时就变得轻松起来。
潘师正脸上也浮出笑容,虽然没能把自己师父送上天师之位有些小遗憾,但把茅山开派祖师送上去也算成功。
此行目的达成,他心情自然是很开心。谷氄
至于另外两个天师是谁,他没有问孙思邈也没有说。
……
上元节眨眼就结束,陈景恪的字典编撰工作也度过了准备期正式展开,有武舒在他终于实现了当甩手掌柜的梦想。
不过他当甩手掌柜可不是为了偷懒,而是实在太忙无力兼顾。比如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莫过于和田仕文、成玄英的会面。
正月十九,两位真人轻车从简来到紫霄观门口,李淳风也被特别邀请前来。
孙思邈、陈景恪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一番寒暄之后进入院内。
大家都是体面人,自然要做符合体面人身份的事情。
比如并没有直接开始谈判,而是在观内游玩起来,顺便把主要的神灵都参拜了一下。
田仕文着重提出要去圣贤殿参拜华夏先祖。
陈景恪一直在偷偷观察这位古代的愤青,很明显能看出他参拜虚拟神灵和参拜先祖时候的态度截然不同。
对待神灵他的态度很随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楼观派当代教主,肯定会让人误以为是个假道士。
对待祖先又是另外一个态度,脚步刚踏入圣贤殿表情就变得特别庄严肃穆,脊梁笔挺,双目直视前方,脚步轻却稳。
进入殿内所行的礼节也和当下的大有不同,恰好陈景恪最近在学《三礼》,能判断出这是周礼。
用周礼并不一定就比现在的礼仪更高贵,但这代表的是一种态度。
陈景恪跟在后面目睹这一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楼观派反佛的程度明显已经超过了宗教斗争的范畴,之前他一直在疑惑,想不通双方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现在全明白了。
他们和佛教的矛盾不是私仇,也不是宗教斗争,他们维护的也不是道教的利益,而是华夏正统的纯粹性。
用宗教斗争来定义他们反佛的举动,是对他们的曲解和侮辱。
只可惜,他们的思想太过于超前很少有人能理解,甚至他们自己都不一定能完全理解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凭感觉去做。
放在后世民族主义思潮兴起,这种思想就变得正常了。
从后世穿越而来的陈景恪自然懂他们的想法,也很敬佩他们的所作所为。
有这样一群人真是华夏之幸。
想通了这一切,陈景恪心中马上就开始盘算起来。
他和李世民说过要塑造文化认同感,但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麻烦。
绝不是朝廷随便下一道旨意就能完成的,必须要有一帮人为之奔走努力才有可能完成。
之前他一直在发愁上哪找这么一批人,现在问题迎刃而解。
还有比楼观派更适合去做这项工作的吗?只要对他们稍加引导,马上就会诞生一大群大华夏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