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记缓和脸色，问道：
“呃，小郤，你怎么想到摆摊子嘞？”
郤向阳答道：
“现在政策好，允许我们作田人搞副业，我就想到干这事了。”
李书记脸上露出丝笑，用称赞的口气说：
“别看你年纪不大，胆子倒是挺大的嘛。”
王主任根本就没看李书记的脸色，只顾怒气冲冲地嚷道：
“就因为胆子大，才敢不经允许私自摆摊卖东西赚钱。”
“不经允许？”李书记皱着眉头问王主任，“你说，不经谁允许？”
“我！”王主任意识到什么，立马改口，“不，是上边。”
“现在搞改革开放，上边是允许农民搞副业，搞个体经营的，所以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李书记吸了口烟，不温不火地说，“王主任，你身为供销社的领导，应该清楚现在的政策吧。”
“这……”王主任支吾起来，“李书记，要是允许别人摆摊经营，那我们供销社不就少了生意，不就少赚钱了吗？”
李书记微微一笑，照实说：
“这是肯定的，以前只有供销社一家，生意都归供销社做，钱都让供销社赚，但现在政策放开了，供销社也就不能一家垄断了。”
王主任着急地说：
“这生意少了，赚的钱就少了，可人没减，那工资怎么办？”
李书记若有所思地说：
“跟你说吧，王主任，你们供销社要维持下去，就得学会跟个体户竞争，而不是打压个体户。就说小郤吧，你不能不让他摆摊子，而是要想办法跟他竞争，抢他的生意赚钱。嗯，你现在明白了吧？”
“可供销社是国营单位，应该受到特殊照顾，或者说政策保护。”王主任坚持说，“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让个人摆地摊搞经营。”
李书记把脸一肃，一字一顿地说：
“这是国家政策，谁都得照办，不能搞特殊化。政策允许个体经营，那就不能阻挠个体户摆摊子做买卖。我不能，你也不能！”
王主任苦着张说：
“李书记，这样下去供销社还怎么活呀？”
李书记吐了口烟说：
“供销社怎么活，上边领导也在研究，不外乎两条路，一是改制，二是解散。虽说我们这还没搞，但别的地方已经搞了。”
王主任急切地问：
“别的地方怎么样搞呀？”
李书记指了指王主任，用责备地口气说：
“你呀你，不是我想批评你，是你也太不像话了，身为供销社主任，连这方面的动静都不清楚。”
王主任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我文化低，平时又忙，也就不怎么看报纸。”
“这只是借口，关键问题是你没有学习的积极性，不想解放思想。”李书记语气尖锐地说，“现在上边再三强调要加强学习，解放思想，尤其是领导干部。可你……连这个都不晓得，怎么说你呢？”
王主任给李书记批得直把头埋下去，不敢再正视他了。
沉默了两秒钟，李书记喝了口白开水，说道：
“这改制嘛，就是改变供销社的性质，说白点，就是把供销社从国营单位改变成私营单位，由个人承包，当然这个个人不是指一个人，而是指原有的职工。解散嘛，就是没人承包，就把这个供销社撤了。”
王主任抬起头，盯着李书记问：
“供销社解散了，那原来的职工去哪儿？”
“现在我们这还没正式下文，我也就不好说啥了。”李书记笑了笑说，“搞完的地方是这样的，正式工转到相关部门去，临时工遣散。”
主任当然属于正式工，不会被遣散回家的，所以王主任在心里松了口气，脸上浮出丝笑，试探着问：
“李书记，你说我们这会不会也这么搞呀？”
“应该会吧，就算有所不同，但在大的方面应该一样，全国一盘棋嘛。”李书记答道，“现在不谈这个了，还是来解决具体问题吧。”
王主任不假思索地问：
“具体问题，李书记，啥具体问题呀？”
李书记指着郤向阳，神情严肃地说：
“就是你损坏了人家的私有财产，现在得赔偿呀。”
王主任气恼地瞪眼郤向阳，接着在李书记面前扮苦相，说道：
“李书记，我这也是为了供销社着想嘛，你看……”
“这不是理由，王主任，你损坏了小郤的东西就得赔偿。”李书记绷紧脸说，“还有就是，你阻挠小郤摆地摊，违反了政策，是错误的，所以得向小郤赔礼道歉，至于单位怎么处分你到时再说。”
不仅要掏腰包赚钱，还得挨处分，这下真就亏大了。
王主任气得都快要吐血，却不敢有任何反抗，默然半晌才说：
“好，李书记，我照你说的办。道歉，掏腰包赔钱，我认栽，唉！”
李书记和颜悦色地说：
“知错能改，这很好。王主任，现在你就向小郤道歉。”
王主任实在是拉不下脸，可又不能不这么办，否则就过不了这关。
他缓缓侧过脸看向郤向阳，恨得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可还是装出副十分诚恳的样子向他赔礼道歉。
郤向阳也有意刁难人，见王主任说了对不起，也就不再说什么。
李书记把搪瓷茶杯搁在桌上，瞅着郤向阳笑道：
“小郤，这赔偿嘛，你先说个数吧。”
郤向阳脱口而出：
“照进价就行了，损坏的东西，我清点过，赔我五块钱就行了。”
对王主任来说，钱并不是问题，关键是面子上过不去。
也是，大小也是个官儿，辈分上可当大伯了，却栽在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手里，实在是件很丢脸的事儿。
为此，他微微低垂着脑袋，一时间开不了口。
李书记见王主任不吭声，问道：
“关于赔偿问题，王主任，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嘞？”
王主任无奈地抬起头看向李书记，挤出丝笑说：
“没有，五块就五块，我现在就给他。”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钱，一把塞到郤向阳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