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大院中歌舞升平,外头街巷游人络绎不绝。
突然人群停了下来,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那是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
妇人的面上满是操劳的痕迹,衣衫破旧,手上脚上都是茧子,头发扎成一个小团系在脑后,一副村姑大半,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俏丽的大眼睛哪怕黑圈甚重也能想见其以往的美丽,娇俏的鼻翼像是蝴蝶一样优美,玉润的下巴想来曾经也是一位美人所有。
哪怕沾满了灰尘泥土,也能窥见妇人曾经的美貌娇颜。
这位徐娘半老的妇人,拉着一位美的近乎妖异的孩子。
孩子大概十岁左右,紧紧牵着母亲的手,低下头去,只能看见白的似乎羊脂一样的肌肤与瘦削的身型。
就这样在众人围观中,一步步走到王府前。
两名侍卫面无表情地拦下,长戟无情的交叉,似乎下一秒就要格杀二人。
妇人满脸泪水的开口:“让我见他!”
侍卫冷漠地摇了摇头:“不行,亲王府邸,哪是你能进的。”
孩子默默地听着看着,什么也不说。
妇人跪了下来,指着孩子道:“这是他的孩子,他天赋很高!短短三年没有修行功法,自己摸索踏上了蜕凡境!”
周围行人哗然,这可不得了,相当于自悟功法了。
两名侍卫也不禁动容,这样天赋异秉的孩子,值得他们冒险。
一名侍卫咬咬牙,转身进门通报。
西风正烈,妇人就这么跪在地上,眼中是无比的坚定。
她满脸温柔地转向沉默的孩子,用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孩子脏乱的头发,温和说道:
“不要怕,明儿,以后我们就不用乞......”
大门打开,巨大的声响打破了交流。
出来的侍卫面露不忍,却还是将那位亲王的指令传了出来:
“孩子进去,你走。”
一直默不作声的孩子忽然抬起大眼睛,泪水盈盈的看着母亲,死死拉住妇人的袖子凄然道:
“娘,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我不要和娘分开!”
妇人温柔地擦干孩子的眼泪,粗糙的茧皮摩挲着孩子娇嫩的肌肤:
“去吧,去吧,娘好好的,不用担心......”
孩子死死摇头:“我不!”
然而侍卫却不敢拖延,只等两人说了几句,就粗暴地拉开母子二人。
孩子一口咬在侍卫的手上,对方却灵力一吐,他顿时吃痛,嘴里火辣辣的。
他只能像只待宰羔羊一样被拉进府中。
大门紧闭,最后的余光透过缝隙,看见了母亲挥泪诀别的画面。
孩子果然有天赋,马上就被安排了专门的修行者私人教导,私塾、山珍海味、锦衣玉袍......
曾经只能远远观望的一切都有了,但他失去了自由。
母亲不见了,他无法出去,也无法寻找,只能私下里偷偷跟侍卫们联系,打听着母亲的消息。
侍卫们总是带着不忍的告诉他,母亲还活着,但过得很苦。
他想让侍卫们接济一下母亲,可他没有钱,所有的一切都由那个日日笙歌的父亲承担,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偌大的王府就连住宅都占了一边天,比起他原来住的小巷,豪华到不知何处。
但他仍然想念在母亲怀里入眠的日子,哪怕上顿不接下顿。
他是一个外来的陌生人,在这里无依无靠。
好在还有个小东西陪着他。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总是喜欢跟他在池塘边的榕树下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她叫他“哥哥”,这个小东西总是喜欢黏着自己,只见过几面的父亲与后母似乎都不在乎她,仿佛女孩儿对于王脉来说是不值得一提的。
于是她总是偷跑出来,光着晶莹的小脚丫踩着灰尘偷偷溜进他的房间,扑进他的怀里撒娇,说着天上的燕雀今天抓了几只虫子。
他笑着抱住这个叫做“妹妹”的小东西,将自己精心捏了许久的泥人送给她,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形象,雕的十分用心,相当可爱。
在他即将十一岁那年,一直贪图享乐的“父亲”召见了他。
在那间宽的能容纳百人的酒池肉林里,他第一次以一种正式的身份,好好地打量着父亲。
那是一间极大的房间,中间开辟着一个巨大的温泉池,水雾弥漫,亲王正泡在水中,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整间大屋子只剩下两人隔着水雾对视。
有着修行的身体并没有因声色犬马而发福,反而十分健壮,只是那双闪着欲光的眼睛令人十分不舒服,在他的身上打量不停。
地位崇高的亲王泡在温泉里,招呼着他进来与他聊聊。
他无法拒绝,只能犹豫地脱去衣物。
白皙的肌肤、瘦削的身段、柔美的面容......
亲王痴痴地看着,这个孩子继承了王族的天赋,但长得一点也不像他,反而全数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泡在泉水里的孩子缩了缩身子,亲王的眼神像是一条贪婪的蛇,要将他吞噬殆尽。
亲王舔了舔嘴唇,在雾气氤氲中有些干燥似地说道:“过来,孩子,以后,你就是王府的继承人......”
孩子犹豫着不敢过去,隔着迷蒙雾气,也能感受到那双充满侵略意味的眸子正在死死盯着他。
亲王泡在水中,温柔的泉水像是少女娇嫩的纤手一般轻抚着他的肌肤,那若隐若现的身躯,让他想起当年的偶遇......
现在自己的妻子虽然也十分艳丽,但他早已厌烦了这些女人。
他深知自己没有天赋争王,于是老老实实的退下享乐。
一个人享乐纵情久了,难免会厌烦。
某种变态的欲望在心底升起,夹杂着怀旧似的感情。
亲王的话语像是诱人堕落的恶魔耳语,却充斥着不可抗拒的意味,在水雾中弥漫:
“过来,过来!让我看看!”
孩子吓得瑟瑟发抖,转身想要跳出水池逃跑。
亲王怒不可遏,他已经失去了理智,眼前的那个身子背对着他,啊,就是这样雪白浑圆,让我神魂颠倒......
孩子被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给拉扯过来,亲王狞笑着上前。
前所未有的痛苦与屈辱加诸身上,孩子睁大眼睛,想要痛呼求救。
脑袋却被死死按在水里,想要呼救却只能冒出一些泡泡在水面“啵”地一声炸开......
从这一天开始,地狱降临了。
白天他是一位好学生,一位天赋异禀的修行者,未来王府的继承人。
到了晚上,他就要褪去衣袍,去服侍那位凭着血脉位居人上的亲王。
亲王无比痴迷与他的俊美容颜与身躯,所有的妃子都被冷落,那个名义上的后母再也不曾见过她的丈夫。
有一天他在书房修行,双股战战,剧痛伴着鲜血流出。
强烈的屈辱瞬间涌上心头,他拿起墙上的挂刀,想要自尽。
一个小东西打开房门,扑进他的怀里撒娇,望着哥哥手中的刀疑惑地问道:“镜明哥哥,这是做什么啊?”
泪流满面,最终还是放下了刀锋。
日子一天天过去,修为停滞不前,屈辱与日俱增。
那位亲王的索取越来越变态,直到孩子已经满足不了他。
他四处打听,取来了一份置他于死地的东西。
那是一份功法,名叫《房官星鉴》。
这门功法很精深,也很邪门,邪门到,让人兼具男女之形。
这门功法被送到了男孩的书房,他在月光下静静地读着,某种希望在眼中燃起。
“常人屡言采补之术乃道家末技,阴阳相济,事倍而功半也,多有损者。此言何其谬也?”
“按房心二宿兼具男女两者之形,天象若此,何论人世?试以星相论之,心宿三星,中有大火,房宿四星,兼有阴阳,且夫心宿日兔,房宿月狐,兔者雌雄合体,狐者变幻无穷,则阴阳融合之道明矣......”
来吧,来吧,就算是变成一个怪物又怎样,我要你死!
什么王脉,什么血统,都是狗屁,我要毁了这里!!!
只是他虽然天赋异禀,但这房官星鉴也不是什么小功法,越是研读越是深觉其奥妙之大,直到后来搜刮见闻,才知道是上古彭、咸大巫所创。
那又如何,哪怕付出再残酷的代价,我也要你万劫不复!!!
亲王发现那个孩子越来越魅力四射,举手投足都令他难以自控。
房心星鉴果然有用,他已经不能自拔,而那个孩子也尽心尽力配合他,
日日醉生梦死,修为倒退,想来也是很正常吧......
孩子却并不满足这种丝丝缕缕的汲取,他要力量,要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够击溃王府的力量!
于是有一天他在亲王耳边呢喃,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权利——自由。
代价则是沉入深渊,更加配合自己的“父亲”......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踏出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附近的城镇寻找母亲。
穿梭在大街小巷,侍卫们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直到来了熟悉的小巷,竟然已经被拆掉,建为一座闹市。
侍卫们战战兢兢地赶过来,恐惧地低头认错。
原来母亲离去之后不多时就已经死去,死前还被两名流浪汉......
侍卫们并不上心,只是敷衍着不让他分心修行。
母亲的尸骨已经不见,他将侍卫们在大街上凌迟。
残酷的血景令人发指,王府的少主却无人敢惹。
他回到王府,静静地呆坐了一天,妹妹已经长为娇美少女,但还是喜欢粘着他。
除了这个小东西,这里的一切他都想毁掉。
妹妹还是那么可爱,但他已经变了。
他开始拒绝与妹妹来往,白天他会披上红裳描上粉黛,走进那些寻花问柳之地,汲取着那些男人的功力。
白昼与黑夜交错,灵魂在罪池中沉沦。
强烈的憎恶吞噬了一切,他痛恨这样的事情,却不得不做,憎恶这个世界,憎恶自己!
......
“大人,大人?”
江镜明从愣神中回过来,自己正站在王府门前。
侍卫恭敬弯腰开门,他默然走进。
曾经显赫的王府显得如此清冷,什么也没有,池塘也已干涸,只剩下那颗参天榕树还在高楼大院里生在着。
谁也不在意这里,这位不学无术的亲王早已被世人遗忘。
不过江镜明在乎。
王府的人员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走进那间密室,都不敢出一言。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打开,江镜明慢慢走了进去。
浑身枯槁的男人泡在水池中,看见来人惊恐地摇头,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的舌头已经被割下。
他甚至不能动,他的四肢已经被削去。
江镜明褪去衣物,唇白齿红,肌肤光滑如水凝。
然而谁见了,都觉得恐怖。
阴阳并存,诡异至极。
他眼神迷离,柔声问男人:
“想要吗?”
男人恐惧的眼神渐渐褪去,转而变为一种病态的痴迷。
“唔,唔!”
“来吧,父亲,来吧......”
江镜明疯狂大笑,缓步上前。
一个泥人在他手中被捏的面目全非。
不愿想起的记忆再次涌了上来。
......
娇美的少女站在门前,伸出纤手犹豫又犹豫,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门没有像以往一样上锁,她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又轻轻带上。
俊美的少年背对着她盘膝而坐。
少女满脸绯红地看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轻声开口道:“镜明哥哥......”
少年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开口:“我已经说了,不要来打扰我。”
少女咬着嘴唇,眼中泪水婆娑,惹人怜爱:“我的心意,你岂能不知......”
美少年终于起身转头,意味莫名的笑道:“是吗?你什么都愿意给我?”
少女娇羞地点头,咬着粉唇下定决心,衣裳轻轻解开,滑落在地板上……
她小脸羞的粉红,还是鼓起勇气道:“镜明哥哥,岚儿对你......”
江镜明看着这具足以令任何男人发狂的娇躯,忽然笑了。
从微笑到狂笑,从冷静到癫狂:
“原来你也一样,都是如此不知廉耻,都是如此令人恶心!!!”
少女不知所措退后两步,像是惊慌失措的小鹿:“镜明哥哥,你......”
江镜明忽然平复下来,衣衫被灵力点燃,露出其下非男非女的身躯。
少女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镜明哥哥,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江镜明微笑着迫近少女,脸上带起一种残忍的奇异:
“想不到吧,我是这样丑陋的怪物,呵呵,呵呵,都是你的父亲所赐,都是他!!!”
俊美面容扭曲成狰狞恶鬼,江镜明咆哮着拿起佩剑对着瑟瑟发抖的少女:
“我本以为你不同,没想到也是一样,你这不知廉耻的婊子,在杀你父亲之前,我先把我受的罪,让他女儿尝一尝!”
他病态地舔了舔剑柄:“你这贱货,这么迫不及待要行事,就让这柄剑来吧......”
少女惊恐地后退,想要开门逃跑,却发现自己的灵力不知何时被封印,大门也被阵法所闭......
江镜明身上的气息强烈的令人窒息,远超平日。
她再也忍不住,彻底崩溃哭泣道:
“爹、娘,救救我......镜明哥哥,救救我......镜明哥哥......”
......
江镜明彻底捏碎泥人,身下男人已经被挖空血肉。
一点点将那些还连着筋络的血肉吞食,就像吃尽那些泣血的记忆。
静默地走出密室,身上的气息像是恶鬼,所有人都不敢直视他。
淡淡的音调含着令人发狂的惊悚:
“发讣告,就说亲王声色过度,染上疾病去世。”
这个说法太可笑了,但在这个风云起兮的时候,谁也不会管这个落魄无能的亲王。
江镜明沉默地站在榕树下,将破碎的泥人埋进土里。
脑中忽然一阵刺痛,与山河镜的联系破碎了......
雾州沦陷了吗?
他摇摇头,不去想这些,他并不在乎雾州,他现在,只渴望将所谓的王族,彻底毁灭。
一则神魂传音传了过来:
择日伏击萧开甲。
仰头望天,脸上似乎被分成两部分,一边微笑一边哭泣。
来吧来吧,终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