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燕衡没想到,只是完成盟约、日行一善、这么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而已,还能得到意外收获。
首先是遇到兰宣。
这事情倒是不意外,别看这家伙把自己整成了孤家寡人,实际上却惦记着拖家带口,送走家小的这种事情,他当然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来做……
倒不如说,戚燕衡正是因此才决定亲自来一趟,顺便再探探兰宣的态度——我要和朱昭王室决裂厮杀,你站哪一边?
而兰宣没等他询问,就直接给了他答案。
“如今的大昭遍地妖邪,唯有辽东以北还算清净。”缪宣低声道,“不仅是这群老人孩子,我还希望你能收下整个麒麟卫……我用兰氏的所有家底,以作报酬。”
天色已晚,两人并排走在巷子里,说句实话,戚燕衡和缪宣的易容其实都算不上完美,缪宣是技术有待进步,戚燕衡是放不下毛领子,但两人敛息屏气,倒也没引起任何外人的注意。
在京畿内外,普通市民基本上都遵循着一日两餐,一墙之隔的院落中升起炊烟,有女人在扯着嗓子呵斥打翻锅子的孩子,隐约伴着低低高高的二胡弹唱,烟火气扑面而来。
戚燕衡沉默了片刻,并没有拒绝,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欣喜,他只是进一步追问:“那么你呢?”
缪宣:“……”
缪宣垂眸:“当今这位……逆行倒施,我不会再效忠他。”
戚燕衡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很快就收敛起来,但心中却升起了长久的畅快。
麒麟卫和家底都送到辽东来了,这兰宣还能单独跑了么?多少年了!这位大昭上下第一的忠诚良将可算是吐了口!
是啊,就算是菩萨,普度世人也得有个限度,朱昭王朝早该结束了!
“好,你的要求,我一定完成。”戚燕衡承诺,他的声量不高,却字句笃定,重若千钧。
缪宣不清楚幽蓟台到底在京畿扣了多少底牌,要知道把这么大体量的人和物运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京城、在锦衣卫和西局的监视下,但既然戚燕衡做下承诺,那么这件事情基本上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缪宣松了口气,同时算了算日程:“我这边会把事情处理好,你们什么时候能腾出人手?需要我配合牵制魏谨么?”
戚燕衡心中也早有打算:“从今日起计数,五日后至来年立春,这当中的日子随你挑选——假如能牵制魏谨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你要如何脱身?”
戚燕衡很信任兰宣的能力,其中就包括选择时机,但这毕竟是反叛君王,更何况还有四族盟约在,他隐约感到了不安。
缪宣犹豫了一瞬,到底没有把自己功力精进的事情告知戚燕衡,他只是含糊道:“我有办法离开,你不必担心,至于这个时机……”
“如无意外,霜降那一日如何?恰好在千秋节后,京畿防卫是最松懈的时候,而且人员来往也比以往复杂密集,假如有变动我再联系你。”
戚燕衡心中想的也是这几天,当即赞同:“好,但这段时间里我不会一直留在京城,假如有突发事件,你就去找银藤——多亏有你看顾,这孩子在出门后懂事了不少。”
“不,我也没做什么……”缪宣顺势赞了几句戚忍冬,随即正色道,“朱昭皇室在延续子嗣上用了非常阴损的方法,以损耗母体为代价孕育子代,而且执行人是——”
“鹿蜀卫,借道貔貅卫。”戚燕衡接道,“看来你也查到这里了,据幽蓟台所知,那只妖邪被皇室称为‘朱昭妖邪’,皇室在用‘替死’的方式摆脱它的复仇,和你查到的对上了。”
果然如此……
缪宣心中早有预料,在听到戚燕衡这笃定的结论时也并不意外。
是的,一切都对上了,兰氏被妖邪灭门,只留下星星零零遗孤几人,也正是兰氏的灭门才让嫁入皇室的女儿孤立无援,最终成为了朱氏的牺牲品。
兰俭礼是会武功的,虽然没有留下任何记载,但根据兰琴的叙述,缪宣推测他的大姑姑应当武功不低,放在武者当中也有中上水准,大约与唐同知相当……
可在满是超一流顶尖高手的宫廷内,这远远不够。
缪宣又不禁想到了兰俭礼的谥号——“圣慈贤德安泰”,真是不胜溢美之词,但一旦想到她的遭遇,这其中的可笑与可悲几乎扑面而来。
大约是缪宣沉默的时间太长,以至于戚燕衡都有些诧异:“怎么了?”
缪宣回过神,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不,没什么,走吧……”
至此,两人算是各自交了底,但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戚燕衡仍旧扣着那谜底“麒麟送子”和偈子“白马赤虎,翠麟玉龙”。
他很自然地这么认为——还有必要说出来么?既然兰宣已经决定了离开,那么提起这些不过是徒增波折,待到脱身那日再提也不迟。
在缪宣处理完一应事项后,麒麟卫可算赶回了京畿,滇南王一案就此搁置,缪宣也终于能以本来面目光明正大地出现……然后不出所料地得到了满朝文武痛心疾首的怒斥——除了罚俸之外,喜提离职禁足套餐。
但话说回来,这所谓的“禁足”也不过是笑话,试问大昭上下谁能监视缪宣呢?就算魏谨能够察觉到他的动作,那也抓不住任何证据。
在众人心知肚明的“禁足”中,缪宣管自己溜达,他早已确定安乐王父子的下场,作为犯错的藩王,这两人目前都被幽禁在帝都城东,看上去是处在严密的监视与保护中,实际上却是成为了瓮中之鳖,随皇室任意处置。
不过安乐王这一脉本就是养在帝都的圈中牛羊,但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竟然苟活到了最后,比起一众亲戚宗亲来要长命得多。
这样的安排也方便了缪宣,他只需要盯准安乐王的位置就能推断出朱祁恒的动向,然后赶在妖邪再一次灭门前,与它交手,尽可能地获得情报……
缪宣并不认为第一次碰面就能斩除掉目标一,即便他和戚忍冬联手也不一定能占据优势,在没弄清楚那东西的能力前,他会尽量谨慎小心。
眼下也只能如此,在试探目标一的深浅后才能计划接下来的方案,但怎么说呢,既然目标一被定为目标,那就是缪宣能够刺杀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这个世界的后事就算是处理完毕……
这么想着,缪宣又叹了口气。
不,还有最后一件事。
他得找个机会把兰琴带出皇宫,这一回不论她乐不乐意,她都得和那些孩子们一起,北上辽东。
千秋节是个特殊的节日,用普天同庆来恭贺皇帝的生日,在这一天中所有面圣的人都要露出欢欣喜悦的模样,搜罗来全国各地的珍宝异兽,只为了能叫帝王多看一眼……
也不知是谁最先想到的这个节日,也许是某位前途不可限量的人才,或者是前朝帝王自己,但他们在创新与庆祝的时候,必然是不会联想到某种特殊情况的。
比如说,某位帝王的生日,恰好是他生母的忌日。
兰琴捧出一枚檀香盒,其中装满了上好纸料制作的符咒、纸人与纸元宝,每一枚都是她亲手裁剪叠制的,精致又庄重。
素白的纸张上点缀着金箔,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这种材质的纸张在焚烧时不仅无烟无臭,还会散发出厚重的芳香,比祭祀的香烟还要悠远。
守在宫门外的宫侍小心翼翼地进入房间,他知道自己打搅了兰琴短暂的安宁,但此刻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跪倒禀告:“太后恕罪,皇后娘娘她——”
宫侍一句话没说完,皇后就已经带着她的宫女们闯入了寝宫,这位向来端庄稳重的女人在此刻终于忍耐不住了,她一眼就看到了兰琴手里的盒子,于是面色更加难看:“母后!”
兰琴立即像是犯错的小孩子一般,把檀木盒搂在怀里:“皇后怎么来了。”
几息间,宫侍宫女们潮水一般退下,把寝宫让给他们的女主人们,皇后长叹一口气,少见得没有伪装,快步上前,又端端正正在兰琴面前跪下:“母后!这样大好的日子,您可千万不要再烧纸了!”
整个宫廷内外上下都在为千秋节共同努力,在一片井井有条中,唯有太后突兀地开始祭祀起先太后来,又是烧纸祭祀又是念经安魂,年年如此,完全不在乎影响,虽然陛下什么都没说,但——你哪怕要做样子怀念兰太后,那也不能挑这个月啊!
但这位小兰皇太后就不,她倔强得很,年年如此,往年皇后还不敢劝,可时移世易,今年她一定要谏到底。
“为什么不行!”兰琴果然不答应,“大姐姐这样尊贵的人,我为什么不能祭祀她!”
皇后大感头痛,心道这愚笨的草包竟也知道以哀怜邀宠,还一口一个“大姐姐”,像是生怕陛下忘了一般!
呵,也不想想就凭你做的龌龊事,假如先太后当真泉下有知,她必要死不瞑目的!
假如说皇后是一个职位,那么当今这位皇后简直就是打工人里的王者,她的敬业程度远超满朝文武,她经手的工作基本上都能完美完成,卷卷精神感天动地。
对皇后来说,千秋节就是她的秋季KPI,而兰琴作为她的上司,竟然起到了破坏性的反作用,这怎能不让皇后深恶痛绝!
“母后,我并无此意!”皇后心里骂娘,嘴上却说着苦口婆心的话,“圣慈贤德安泰太后的灵位正奉在慈悲寺,日夜受万家香火、数百高僧轮番诵经,这样的功德尊荣谁人能比呢?您去上柱香便是尽到心意了,陛下也一定能理解的。”
兰琴想要反驳,皇后赶紧接道:“您看,千秋节是多么好的日子,人人都在为陛下祈福,只有您焚纸告灵,万一、万一冲撞了呢?陛下是不在乎,可假若圣慈贤德安泰大娘娘在天之灵、泉下有知,她定是不愿意的!”
皇后确实找准了命脉,兰琴一下子就犹豫起来,确实呀,大姐姐是极爱孩子的,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陛下,她这样做会不会惹得大姐姐不高兴呢?
皇后一见兰琴神色,便知道说准了,她当即下了一剂猛药:“若是先帝还在,定是不愿意看到您做出这样的事情——沉溺于哀思而毁伤自身!”
皇后本意是暗指兰琴的不伦与龌龊,但兰琴听在耳中却完全成了另一个意思,“先帝”这个词语就像是一把钥匙,揭开了那许多尘封的往事,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打了个冷战。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呢?
好像是陛下当太子那会儿,刚满十五岁的时候……
【从今往后,你就去侍奉太子吧。】
【父皇,杨督卫不是说母后身躯孱弱,不习武艺,不堪承受么?】
他们,是这样说的。
【你是兰氏女,你继承了与你姐姐一般的血脉,那么你也能为他诞下继承人。】
【母妃,我也不想的,乖乖听我的话,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吧。】
这样的事情咱怎么可以?礼义廉耻都是万万不许的,可天子君父,口含天宪,她不能忤逆啊。
【这是你们的责任,国玺无人继承,我朱昭一脉要如何对天下苍生交代?!】
【为什么要寻死呢?母后,你不是说过要照顾我的吗?】
是啊,她发了誓要照顾他的,她怎么能反悔呢。
【怎么会流胎?!太过体弱么,唉,先填补着吧,也不知猴年马月……】
【我这位父皇真是昏了头啊,接二连三的,还不放弃。】
是她不中用。
【这天下,无人比得上朕的梓童!】
【从今往后,你就是新的太后了。】
……
兰琴久久地走神,直到皇后不明所以地再叩再拜、诚挚请愿时,她才恍然回过神:“你说得对,陛下是关照过我的,我要代大姐姐照顾陛下。”
兰琴望着法理上的儿媳,喃喃道:“大姐姐的期望是好的,天子也是不会错的,那么做得不好的,定然只能是我了。”
皇后看着面前这自言自语的呆怔女人,一时间竟被唬得说不出话,反倒是兰琴朝她抱歉地笑了笑:“是我错了,我不烧就是了。”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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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淳风泣麒麟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