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单位已经过了晚九点，程芹还不大搭理宋奇。
宋奇比程芹大好几岁，看着程芹闹别扭的样子还有点好笑，哄她：“饿不饿，晚上请你吃饭。”
程芹才不要吃饭，一路几乎飞奔着跑到宿舍，一头扎在高琪怀里，要哭尽所有的委屈。
宋奇到宿舍的时候，程芹正哭得抽抽搭搭，高琪一边拿湿毛巾给她擦脸一边哄她。
桌子上摆着几个盒子，是高琪从家里带回来的吃的。
宋奇：“你这是……”高琪家在本地，一般周末都回家的，这次也不例外。
高琪是被程芹硬生生从家里挖回来的。
但她还没开口，程芹已经霸王似的挡住了高琪：“你不准和她讲话！”
高琪啧了一声，在程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惯的你！”她指桌子上的吃食：“我妈做的包子，还热的，宋姐你凑合吃点吧。”
因为有第三个人的参与，这事多少有点尴尬，本来下课晚都没吃饭，宋奇有点饿的，现在也没心思吃了，只对高琪勉强笑着摇了摇头。
而程芹则大大的咛嘤了一声表示抗拒，好像高琪的包子也是她的心头好，绝不容宋奇惦记。
高琪先打程芹五十大板：“怎么，女神是人还是你的玩具？你喜欢了就不许别人喜欢，也不许女神喜欢别人？天老二你老大是不是？霸道的没边了！”
程芹原本八分的委屈，被训得哭出了十分的凄楚，宋奇反倒看不下去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她靠着床沿站着，挨骂的是程芹，她也不轻松，觉着脸上烧得慌。
好在电话铃声能拯救她于水火。
她捏着裤兜里又蹦又唱的手机逃也似的走出去，待看到来电人是郭云裳的时候，又有一瞬的错愕。
接起来，那边没有寒暄，直奔主题，问看似最相关的，却也最无足轻重的事情：“下午老师讲了很多内容吗？”
宋奇用脚尖磕着楼道里的地砖：“嗯，很多。”好在最后俩小时她还听了一部分讲，不至于这个时候连这最轻松的话题都聊不下去：“讲到54页了。”
54页！
郭云裳站在一株桂花树下，花香熏得的人头晕目眩，她指间的烟烧了大半截，既不弹掉，也控制着自己不去抽，而是有些用力的咬了下嘴唇，感觉到疼，让人有点清醒。
她回想早上拿到标准后翻的那两眼，煞有介事的：“那讲三分之二了！”
“嗯，明天考试。”
郭云裳靠到树干上去，终于还是抽了口烟，她破釜沉舟，又很没素质的在树干上摁灭了烟蒂，才佯装酒醉的撒着懒：“啊……那你得让我打个小抄啊……”
得让我坐你旁边吧。
她把未尽之言藏起来，把整个后背的重量都交给这株年岁不小却依然香气馥郁的桂花树，树皮的纹理硌着后背，不疼，有点痒。
宋奇主动给她安排：“行，你明天坐我旁边……”她清了清喉咙，“我单位同事笔记做的很详实。”也不提自己刻意的认真。
像听到什么好事，郭云裳语气里带笑：“学渣有救了啊。”轻轻的叹息，一刻的放松，满身的疲惫与倦怠趁她不查争前恐后的涌出来，她还笑着，但听宋奇忽然冷不丁的叫她：“郭云裳。”
挺严肃正经的语气。
郭云裳在桂花树下立正站好，“嗯。”
“你不睡吗？”
“我……”
这个弯拐的实在有点急，郭云裳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她在城市的边缘，身量雄伟的高楼已在远处，眼前这个六层的小楼房和谐的融入一群和他相差无几的建筑，新换的铝合金窗框衬地外墙更加的脏，旧。
只有零星几个窗口的灯还亮着，昏昏的灯光从窗口漏出来，像几只不大瞑目的眼。
郭云裳还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宋奇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这次是稍显迟疑的，因为宋奇也无法拿捏准确自己的度。
即使是从前，郭云裳也不显山不露水的掩藏了除了她这个人之外的所有，而分别的时间如堆积的细沙，一脚踩进去，除了陷没的恐惧，是踏不到实地上的，她们曾经无疑是熟悉的，现在却不无陌生。
宋奇兀自恐惧着，却听郭云裳很轻的笑了一下：“没事，既没有被绑架，也没什么突发事故，挺好的。”
这样的吊儿郎当避重就轻，宋奇的担忧几乎全部化成愤怒，但没有发怒的立场，只攥紧了手机，很快的挂断了电话。
郭云裳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脸上的笑意退的干干净净，跟个老大爷似的蹲在路边，疲倦的搓了搓脸。
就那么安静的蹲了一会儿，她一边拿软件叫车，一边拿早已灭了的烟蒂在路沿上划来划去，漫无目，百无聊赖似的。
宋奇挂完电话，靠着墙强行冷静，稍微平复一些，忽然就发现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郭云裳的退避都能轻而易举的激起她的怒气，而她却恰恰相反，她不由心惊的想，除了学习学不好的时候，她似乎连让郭云裳生一下气的资格都没有。
那她在郭云裳心里到底算是什么位置呢？
她的惊惧还没过去，宿舍门开了，高琪探头出来：“咦，你怎么在这儿？进来吃点东西啊！”
宋奇收起手机，“我……程芹……”
高琪笑：“她啊，哭够了，干了俩包子，洗澡去了。”她见宋奇没进来，也跟着站到了宿舍门外，和宋奇排排靠着，感叹：“姐，我他么好难啊，一个宿舍加我才三个人，其中俩喜欢女生，就这我都掺和不上恋爱的事！”
宋奇被逗笑了。
高琪意犹未尽：“恋爱没我啥事儿就算了，狗血还都往我头上撒，三角恋，室友反目……”
宋奇忍着笑实事求是：“可能都构不成三角，你知道的，郭工嘛……”
郭云裳，也许有无穷的善意，却只有很少一点的爱恋。
高琪耸了耸肩：“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她顿了顿，“姐，我不想拉偏架，程芹……她年纪小，家里条件好，人长得漂亮，性格还开朗可爱，大家都惯着她让着她，把她惯坏了，她遇事就冲你撒气肯定不对，但是……”她叹了口气：“但是怎么说呢……”
怎么说呢，她和宋奇总归不像和程芹一样熟悉，有些话，还得斟酌。
“我应该早点说清楚，我……总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也怪我粗心大意，”高琪大包大揽的承担责任，“我要是细心点……诶，那个照片，就那次从你书里掉出来那个……”
“啊……是，那是郭云裳，她大学时候的照片，我……”宋奇想起得来那些照片的经历，是独属于她和郭云裳的旧事，似乎能给她一些勇气，她笑了笑：“我偷偷保存的，她也没让我删。”
高琪：“……”所以郭云裳来验收项目那天宋奇神色十分不对劲；所以安慰程芹的时候，听说郭云裳有对象时宋奇会愣怔；所以宋奇在车间发呆，都是对着郭云裳的图纸；所以程芹咋咋呼呼说女神的时候，宋奇的神情落寞而复杂……
程芹的喜欢炽热而直接，热闹又率真，她和程芹呆久了，都习惯了程芹那一套，忘了爱恋也可以幽深而沉默。
是的，沉默，从她认识宋奇这个人起，她就从没听宋奇主动提过郭云裳哪怕一次！
高琪抬头望着宋奇：“那你……你……”
高琪的共情心理有点过于强大，她的同情与悲伤几乎溢于言表，宋奇不得不笑起来：“我没程芹那么悲催，她对我，算是很好了。”
“哦……”高琪叹了口气：“程芹还是小孩子，她横冲直撞的，难免受挫折，那不要紧！不过……”高琪和宋奇毕竟不像和程芹那样熟稔，略有顾忌的住了嘴。
宋奇顿了一下，她们宿舍氛围是很好的，她珍惜现在的人和事，就算有了这件事，也想尽力的挽回，所以几乎逼迫自己坦诚，即使是个坦诚的坏人。
“我应该早说清楚，也不是刻意隐瞒，是……总也无从说起。”
高琪忙着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宋姐，不能因为程芹喜欢郭工，你就得把你和郭工的一切都如实交代，还有没有点人权了！但是吧，就……”
宋奇等着她的下文。
高琪：“我不是要你把她当敌人或者什么的，就是……你还喜欢郭工的吧，那你到现在还把程芹当小孩子哄，就好像，程芹对郭工的喜欢不值一提似的……啧，我说了个啥，我觉得我有必要重新组织一下语言，我的意思是……”
宋奇倒是被点醒了，“我明白了。”
高琪：“真的？”她都快把自己绕进去了，十分担忧的确认：“我不是说要你和她找个机会去决斗。”
宋奇笑：“那不至于……我懂你的意思。”
程芹太小孩子气了，她虽然轰轰烈烈的追求着郭工，但不管她个人是多么认真，在大多数人看来，这都是她年少轻狂在闹着玩，就跟追星似的，都口口声声管爱豆叫老婆老公，但没几个人会真的把和爱豆永结连理当人生目标。
可是现在，就算别人仍然把程芹对郭云裳的喜欢当做玩闹，她也应该转换看法，这至少是对程芹心意的尊重和认可。
高琪大大的松了口气：“你懂我的意思就好！虽然郭工看着是挺不错一个人，但要是因为她咱们宿舍搞起内部矛盾，那这笔账我还是算在她头上。”
她话音方落，就听宿舍里洗完澡的程芹带着浓重的鼻音喊：“小琪姐，你在哪里？”
高琪松弛下来的眉毛又挑了一下：“洗完吹头发，早点睡觉啊，喊我干嘛！”一边叮嘱宋奇：“宋姐，程芹被惯坏了，至少今晚你让她一点点。”
宋奇何须吩咐。
高琪一边听着程芹的哼哼唧唧，一边自我嫌弃道：“我简直是‘惯子如杀子’的罪魁之一！”顺便占了程芹一个辈分上的便宜。
程芹早哭累了，被高琪赶上床睡觉。
宋奇洗完澡出来时已过了十一点，宿舍灯关了，只有她的台灯亮着，她坐在桌子边擦头发，睡得迷迷糊糊的程芹似乎打了个哭颤，咕哝着说：“小琪姐，我好难过啊！”
宋奇手一顿，停了下来。
随后一切又陷入了安静，幽深的夜把难过的愉悦的病态的健康的人一起，温柔的揽进怀抱里去了。
第二天还要培训，尉科进会议室看见程芹的眼睛简直吓了一跳，把自己手里还冒着冷气的饮料拿给程芹：“冰敷一下，你这眼睛还睁得开不，看得清路么？”
程芹昨天哭得太狠，眼睛肿的像桃子，浑身都不得劲，蔫蔫儿的扫了尉科一眼，自动坐在一边，把自己和别人都孤立开了。
尉科往程芹的方向瞟了一眼，问宋奇：“这……真伤心了？你俩没干架吧？哟，郭工！”他又低下头和宋奇咬耳朵：“这，你们三个是一起通宵斗地主了吧，你瞧郭工这脸色！”
宋奇自然也看见了，她推了一下尉科：“……劳您驾，郭工今天坐我旁边。”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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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夜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