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内,一时之间寂寂无声。
三人也是各自沉默。
苏天阳的故事,并没有那么多的大快人心。
少年磊落,仗义行侠,坚持自己心中道义,有三五至交好友,齐头并进。
可是当知道面对的一切,超出了自己掌握之后。
则甘愿赴死,不想让身边的人跟着蒙受大难。
“他将自己身边的人…保护的很好。”
杨小云用力的握了握苏陌的手。
苏陌轻轻点头。
杨易之此时则看向了苏陌和杨小云:
“至此,你们应该明白,为什么,我最开始的时候,不愿意将此事告诉你们了。”
杨小云点了点头:
“苏叔叔用自己的性命护住了你们,让这一场风雨,随着他的死而结束。。”
“未必结束”
苏陌叹了口气:“杨伯伯是打算假死脱身,暗中追查吧?”
“”
杨易之看了苏陌一眼:“看到了?”
“嗯。”
苏陌点了点头:“紫阳门那位高人,七日断尘缘。”
“”
杨易之吸了口气,有点恼怒:“这也能让你们看到?段松这个废物…怪不得冷月宫那位看不上他。”
“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
杨小云到了此时方才算是恍然大悟:“我就说,骗过了那流云书生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服下七日断尘缘?
“原来…原来你这是,你这是不打算要女儿了吗?”
“这…”
今日话即说开,这些年来对于杨小云的刻意冷落,始终努力维持的那一副脸孔,终究再也无法维持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云儿,义之所在,为父…不能让你苏叔叔死的不明不白,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
杨小云深吸了口气:“所以,这倒是对的上了。
“这些年来,您刻意塑造刻薄形象,伪装背信弃义,就是希望我能够因此与您决裂。
“到了恰当的时机,无论经历何种变故,都不难让你找到假死脱身之法。
“而这几年之间,您一直让我单独押镖,统筹镖局安排,更是刻意为之。
“当您‘死’后,铁血镖局群龙无首,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我这个少总镖头。
“我顺理成章继承镖局,拿过您打下的这片天下,此后再跟小陌成亲。
“那会既然已经决裂,纵然是您死了,我也必然不会如同现在这般伤心。
“更不会有人想到,你是假死脱身。
“你想要瞒着的,绝不仅仅只是我和小陌,更是这个江湖!
“唯有如此,您方才有机会进行明暗转变,暗中继续追查苏叔叔死去的真正原因。
“更有甚者……更有甚者…”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眸子里已经满是复杂光彩:“你之前说过,你若因此身死,必然不为江湖所知。
“如今看来,应该是说…不为任何人所知!
“您应该是从最初就已经做好打算了,只要您的事情发生了任何变故,绝不留下丝毫跟铁血镖局,跟我与小陌牵缠在一起的痕迹。
“便如同是凭空而来,凭空而走。
“这江湖的上的人,只会知道你铁血龙枪杨易之,背信弃义,枉顾昔年誓约,试图悔婚。
“可最终,自己的女儿仍旧是嫁给了结义兄弟之子。
“而您自己却是惨死江湖!
“如此一来,又有谁,又有谁能够将这一切联系到我跟小陌的身上?
“毕竟…就算是我跟小陌对此都一无所知,纵然是日后有人前来试探,最终也只能是一无所获!”
杨易之静静的听完了杨小云的这一番话,一时之间沉默无语。
这就是他的打算。
仅仅只是不告诉他们,并不能免于他们被此事牵连。
然而苏天阳当年所为,以及如今他杨易之所为,却是如出一辙。
纵然是可能有一些捕风捉影的痕迹,那些人也只会暗中试探。
他们事业未成,必然不至于大兴风雨,苏陌和杨小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自然不会露出破绽。
由此,可确保无忧。
他这些年来,开拓镖局,为苏陌和杨小云打下了好大的根基。
只要事到临头,借假死脱身,改名换姓,甚至于改变容貌,抹去所有杨易之的痕迹,
哪怕是毁去自己的这一张脸。
总能够多让这一切,都跟铁血镖局,紫阳镖局,都跟苏陌和杨小云没有丝毫的关系。
他若此事能成,皆大欢喜。
他为苏天阳报仇,纵然是以命换命,也是在所不惜。
若是事情不成,苏陌和杨小云对此事一无所知,未来仍旧可以好好生活。
不会被这天大仇恨所苦。
有他留下的基业,有落凤盟作为靠山,至少在那四城三河两湾之地,决然不会有人敢于对他们如何。
如此他方才能够真正的放心离去,至此放手一搏,生死皆随天意!
“何苦啊。”
苏陌叹了口气:“纵然是我爹,他也绝不希望杨伯伯你为此如此耗费心力,更不希望您为此赔上一条性命。”
“我知道。”
杨易之淡淡开口:“他若是有这想法,我活不到如今。可正是因为他没有…所以才更让人生气!”
他豁然站了起来:
“我与你爹撮土为香,一个头磕在地上,那是八拜之交。
“那会是怎么说法?
“黄天在上,厚土在下,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结果呢?
“结果又如何!?
“他自己偷偷摸摸的死了!!
“杨易之这一生,最恨首鼠两端,背信弃义之辈。
“他如此作为,岂不是硬是让我也成了这样的人吗?
“而且他以为他能瞒得过谁?
“他除了能够瞒得住那些人之外,身边的人又有几个是他能够瞒的下去的?
“一厢情愿的自己死了,累的你娘郁郁而终。
“凌红霞千里奔袭,潜入紫阳镖局要将他的尸身盗走,是被我拦了下来的。
“冷月宫的那位也为此一路向南,要不是段松见机的早,将她给拦了下来,你这小小的紫阳镖局,刹那间就得沸反盈天!
“甚至就连那缩头乌龟一样的李斯云,听到他的死讯之后也来了。
“我们这些人就是他想要保护的人。
“我们都活着,却还不如死了!
“从那一天之后,凌红霞远走江湖,只为了寻找此事真相。
“李斯云就此不知所踪,如今你说他自尽了死得好!他最该死!
“我千方百计将你从此事之中摘出去,不让你们踏足进来,偏偏是他,以为你练了移玄神功,就将你卷入这是非。
“你爹都已经为此而死,他凭什么还要让你也跟着受此拖累?
“他一個该死之人凭什么?”
杨易之越说越是恼怒,气的手都有点哆嗦了。
末了,喘匀了这口气之后,他抬头看向了苏陌:
“陌儿,这世上之事,最简单的莫过于一死。
“反而是活着……更让人煎熬。”
“…李斯云所为,绝非刻意。”
苏陌叹了口气:“当日他跟我说,于他而言,这江湖上谁都可以死,唯独我是死不得的。
“当日我不懂他的意思,如今却是明白了。”
“他的性命全都是你爹一手保下,欠你们的,他八辈子都偿还不了,能说出这话,算他不是忘恩负义。”
杨易之仍旧有些怒气未消。
“想来杨伯伯的打算,他是知道的?”
“嗯。”
“所以,宁愿自尽,他也未曾跟我说过这之中的半个字。”
苏陌抬头看向了杨易之:
“杨伯伯,此事…我们从长计议可好?
“江湖多风雨,转瞬之变,实难预料。
“您这一次假死脱身,以鸳鸯谱为引。
“是想要将三绝门,就此一网打尽。
“隔绝掉所有的牵连,却也未曾想到,这天门主深不可测,反而险些功亏一篑不是吗?
“由此也可见,这背后之人,绝非寻常。
“凭您一人之力,实难有成啊。”
“陌儿,你确实是见地非常。”
杨易之点了点头:
“常有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如今这一番波折,是我原本未曾预料到的。
“捉云手徐若申,此人初时接近我的时候,我便已经察觉到他另有图谋。
“不过我并未将其拒之门外,反而是异常欢迎。
“三绝门借此人来探询根底,我若不想,可随时将他打发。
“但是,我却正好利用此人,另做图谋。
“这一趟谋划三绝门,正合该此人物尽其用。
“那徐若申,是被我亲手打死的。
“借由此人之死,顺理成章留在浩然书院,从而将那早就已经漏了行迹,却始终一无所知的流云书生引出。
“让他们三者聚合,从而开启密藏。
“再设谋抓住天门主
“只是未曾想到,这天门主的武功竟然到了此等地步。
“此事于我而言,也是操之过急。
“这天门主行踪隐藏实在太深,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实在是不愿错过,否则的话,多了解一番…纵然是他武功高强,也未必没有办法将其拿住。”
说到这里,杨易之轻轻摇头:“只是,这从长计议,却也无甚可议。
“不过事到如今,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你已经尽数知道你父亲所为,这整件事情之中,
可有所得?”
苏陌微微沉吟,略作思忖之后,这才开口说道:
“其一,童云当年跟我爹到底说了什么?
“此事,必然是我爹态度扭转的关键之所在。
“杨伯伯你所了解的,恐怕未必是全部的真相。
“其二,我爹当年去了一趟紫阳门,回来之后便性情大变。
“如今看来,多半也是演绎出来的。
“但是…紫阳门中究竟发生什么?”
杨易之轻轻摇头:“这件事情我曾经问过段松,他说他知道的也不多。
“只知道那一趟,你爹去紫阳门寻找掌门。
“路上遇到了段松和冷月宫的那位……
“从而知道,幽泉教,永夜谷以及极乐天宫,三大魔教长驱直入,进犯天衢城。
“七大门派于天衢城携手抵御。
“而段松跟那冷月宫的人,则是因为有魔道妖人趁此机会侵入东城为非作歹”
苏陌听的一愣,这话怎么越听越觉得耳熟呢?
下意识的看了杨小云一眼,发现杨小云也正看向自己。
然后两个人的脑子里就同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楚秋雨!
当日沿河东下,船舷之畔,苏陌跟杨小云同时吃了一个天大的瓜。
冷月宫中惊才绝艳之辈,爱上了一个江湖豪侠。
却因为那江湖豪侠家中有妻子,故此美人恩重,无福消受…
这,这……
苏陌当时还以为只是随便听了个瓜而已,搞了半天,这是自己便宜老爹的瓜?
一时之间苏陌就觉得自己有点撑得慌。
好端端的,吃瓜都吃到自己人头上了。
多少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而杨易之口中所说的段松,应该就是浩然书院里的那位紫阳门高人。
故事的主角之一,爱慕那位冷月宫高人一辈子的人。
怪不得那位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时候,那表情如此奇怪。
他摇了摇头,将这番思绪暂且抛之脑后。
静静的听完杨易之说起这一段事情之中,他所了解的部分之后。
苏陌却有些无奈了:“所以,紫阳门究竟是怎么回事,杨伯伯您也不知道?”
杨易之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我知不知道于事无补,更何况,事到如今难道还得将这紫阳门也牵连其中吗?”
“这倒也是。”
苏陌想了一下说道:
“那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情。
“第一件,李斯云一族之中的最后的那个叛徒的下落!”
“此人”
杨易之微微点头:“此人行踪成迷,你爹一直到临死之前,都在追查这个人的下落。
“而在你爹仙逝之后,我也一路明察暗访。
“可能正是因为此节,所以招致了这徐若申的到来。
“不过因为我始终未曾动用移玄神功和惊鸿分光手。
“所以就算是背后之人对我有所怀疑,却也不会就此将我跟昔年之事牵扯在一起。
“可惜,纵然是这么多年下来,我也仍旧未曾找到那叛徒的痕迹。”
“如此看来,此人隐忍之深,出人意表。”
苏陌笑着说道:“我这会倒是怀疑,这人真的只是想要得脱藩篱,畅游于江湖吗?”
“嗯?”
杨易之一愣,忽然恍然:
“陌儿,你言之有理!
“这倒是我跟你爹从未想过的一个可能。
“当年之事便已经可以看出,移玄神功和惊鸿分光手,几乎便是李斯云一族的招牌。
“但凡使用必然会引来窥探。
“他们当年背叛自己的同族,想要以此于江湖上扬名立万的话,必然会引来三绝门的袭杀。
“三绝门绝不会留下他们的活路。
“若是他们未曾想到这一节,便不会有背叛三绝门的做法。
“可若是他们想到了这一节,又岂会串谋外人,屠戮自己的同族?”
“所以,他們或者是他,真正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得脱藩篱之后,于江湖上扬名立万。”
苏陌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大玄武库。”
“可若当真如此,又何必屠戮自己的同族?只需要在族内大放异彩,凭借此人谋事与隐忍之能,不难接触到那些东西吧?”
杨小云提出了疑问。
“这就有太多的可能了。”
苏陌说道:
“可能他包藏祸心,早就已经漏出了一定的端倪,虽然不至于做出惩戒,却也会将其隔离在核心权利之外,让他永远无法接触到他们所守护的那些东西。
“而且,就算是他拥有了可以靠近这些东西,并且将其带走的能力。
“但是只要他们这一族不死,他必然会被永远追杀。
“李斯云一族行事隐秘,绝不会留下一个包藏祸心的活口。
“倘若这事情再被对头那边知道,他将会永远生活在两股力量的追杀之下,惶惶不可终日,又谈什么图谋大事?
“与其如此,左右无法两头兼顾,还不如只顾一头。
“玉氏一族当夜出现的极其巧合,却也给了他逃出生天的机会。
“只是如今想来…这当真都是巧合吗?”
杨易之面现沉着:“倘若如此,此人这些年来暗地里恐怕也在做一些事情。而他对于三绝门,对于那些幕后之人的了解,必然远在你我之上。
“若是能够想办法将此人找到,说不得还真的是一条不错的突破口。”
“倘若能够找到此人,姑且按兵不动。”
苏陌说道:“此人说不得大有用途。”
“哦?”
杨易之轻轻点头:“便依你所言,不过你刚才说还有两件事情,这如今说了一件,还有一件是什么?”
“…我爷爷临死之前,曾经将一件东西交给我爹。”
苏陌说道:“我在想,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情的细节,杨易之刚才并未详述。
后来苏天阳将这东西交到了紫阳门。
此事,似乎就此没有了后续。
而杨易之在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曾经说了一句‘如今想来倒是明白了几分’。
却不知道明白的又是什么?
杨易之叹了口气:
“那是一枚…印记。
“如今想来,应该是你爷爷与人交手之时,从对方的身上撕扯下来的。”
“是什么样的印记?您还记得吗?”
“是一柄蛇头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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