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凤族有一女因盗取臻颜果被贬人间,记忆被抹去,生生世世纠于容貌,最终都逃不过红颜祸水受尽唾骂与背弃。本君还以为,不过是个故事罢了,如今看来,确有此事。”当朔慵懒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就知道此事有着落了,连忙朝着他的方向看去。
树妖一直都未察觉到房梁上还有人,也属实被吓了个不轻。以他身为妖的敏锐感知,按理说不可能没有发现朔,唯一能够解释的,也就只有他的妖力,只怕远远不如藏在梁上的那男人。
不过吃惊归吃惊,树妖更加感兴趣的还是他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想他接近那个女子以来就觉得十分的困惑好奇,他也调查过她的来历,可依旧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而她,除了那一张脸以外,她对任何事情都不曾上心过。他有时也会想,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能让一个人对于容貌痴迷到如此程度呢?
凤族之女啊……
我的眸光沉了沉,单手杵着下巴细细的思量了起来。臻颜果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非要问为什么的话,当初在神界充当水神坐拥水神宫时,水神宫的供奉里就有不少。那玩意儿在水神宫倒是不稀罕,但是神界与天界可不同,神界随便拿出去的一样东西都足矣让天界的一帮家伙们争得头破血流。
“你是说她是凤族之女……这……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树妖低声喃喃,
朔纵身一跃,一个十分帅气利落的落地姿势。见我在看他,这厮又不怀好意的朝我勾起了唇角,我索性偏过头去不再看他,这个总爱乱放电的家伙。
又听他说:“除了凤凰精血,只怕世间众妖之中还没有能够一血毁一颗梧桐树心的本事。而且,你以为她为何认得你?《诗经·大雅卷阿》之中有言: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按照《山海经》之中的记载,凤凰性格高洁,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
“千年梧桐……不栖……原来,不是缘分。可是……不,不可能,我才活了不过二三十年,怎么可能……”也许是朔的言语过于震撼,树妖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其实,若是有香火供奉的话,确实有可能。”关于供奉之力一事树妖显然不清楚,但是我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打算。
“那、那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缓和了好一会儿,平复下心情的树妖问我,我则是看向了身旁负手而立的朔,转述了一番他的话:“现在该怎么办?”
“树心修不了,但是本君能救那个凤族之女,而且,本君想……比起自救,某些人更想救别人吧。”他话里的某些人指的自然是树妖,树妖闻言连忙点头。我没有搭话,更没有强求,世间万物皆有其生存的法则,有得必有失这是不变之理。失去了树心的树妖并不
会魂飞魄散,只是会像普通的梧桐树苍老枯死罢了,枯萎之后再入轮回。到那时,只怕他连这一世的记忆都会忘了个干干净净。
“是,公子风度翩翩气质非凡,又能够进入老板娘的议事厅,想必您就是传闻中老板娘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夫君了吧。”树妖果然还是一副爱拍马屁的狗腿老样子,我无奈的扶额,没想到他的这一套在朔的面前也如此受用。向来不喜欢与无关的人员做过多交谈的朔居然也会与他客套两句。不过最终,还是在我忍无可忍的叫停声中树妖终于悻悻的闭上了嘴。
我倒是不介意他谄媚逢迎,但是麻烦他讨好朔的时候能不能别带上我啊,我怕我再不找个话题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们就已经要从郎才女貌两情相悦说到百年好合儿孙满堂了。
“所以那个凤族之女呢?她现在在哪?”我的问题才刚刚脱口而出,树妖与朔几乎是同时的脱口而出:“又去轮回了。”
我表示不解,树妖这才将这几年的经过,细细的道来。
高厚沉重的宫墙围困出了一个区域,以此来划分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与尊贵。刻意栽种的树苗并不比野外生长的自由,每日清晨都要被修理园林的宫人修剪成一个固定的形状。宫门外人熙熙攘攘被挡在了一条线外,排得长长的队伍绵延看不到尽头,烈日晒着更衬得人心浮躁难耐。
非白凤亭亭玉立在纷乱
聒噪的人群之中,白皙娇嫩的右手执着丝帕眼帘低垂,缓慢的跟着龟速前行的进宫选秀队伍走着。这一世,她转世于达官贵人之家,父亲官拜二品,母亲为先帝最为宠爱的长公主,她自幼便精通琴棋书画,家门显赫,在她及笄之际,上门提亲的媒婆来了一批又一批。
可是她的心却并不在此,她要入宫,自她懂事以来,她的心里就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自己。凭着她此番的容貌,能够与她匹配的那人也必须是九五至尊是人间之皇。而她的这番高傲,与生俱来。她生得美,容貌间只能够看到些许爹娘的影子,但更多的更像另一人,一个她睡梦之中总是若隐若现的人。
她不知道梦中女子的姓名身份,只知道自己十分的崇拜她,崇拜她的冰冷霸气,更崇拜她美艳绝尘。于是,非白凤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也会成为那样的女子,她要让人界臣服于她的脚下。
她入宫了,当朝皇帝对于她的风华卓识十分的赏识,更爱她绝色无双的美貌,她也因此在宫中平步青云节节高升。但是命运似乎总是喜欢与她开玩笑,无论重来多少次,她距离成功永远只会差那最后一步。
非白凤历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只要她与父亲联手里应外合,将皇后以及她在朝中手握重兵的兄长拉下位,她便终于能够如愿以偿的坐上她惦
记了许久的位置。可笑的是她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失败了,父亲被贬了官职不说,那个死皇帝对她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再这样下去的话,当不了皇后,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将徒劳。
从来都没有失过手,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会跌的这么惨。
非白凤也忘了自己已经过了多少餐没有再进食了,扫了一眼桌上凉掉的饭菜,她顿感烦躁的闭上了双眸。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一定要想想办法,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娘娘,您多少吃点吧,若是饿坏了身子……”
“你过来。”
“娘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婢。”
“本宫听闻前些日子沈妃身体不适,每每到午间便倍感头疼,后来被皇上带人亲自去医好了,可有此事?”
宫女怯怯的回答说:“是、是确有此事。”
非白凤一双精致的桃花眼眯了眯,“哦?如何医好的?”
“好像是西宫有人用……用巫……”话及此处,宫女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彻底的消失了,很明显非白凤是在套她的话。非白凤身为一宫之主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如今故意提及,想必也有动了一样的心思。
“你说,那玩意儿真的有那么灵验么?只要写上生辰八字再在规定的时间里施法,就能够让被诅咒缠身之人痛不欲生……”
“奴、奴婢不知。”
非白凤笑了,那连女子看了都难以不为之嫉妒愤恨
动容的美貌将宫女晃的痴愣愣的站在了原地,不过很快,宫女又识趣的低下了头去。
她在得到那个木雕偶人的当天确实睡了一个好觉,她梦到她复宠,梦到所有与她为敌的人都被她踩在了脚下,梦到对她冷冷淡淡爱答不理的皇帝跪在她的身边,拱手送上了他的江山与传国玉玺。只是梦很短,只在梦醒的一刹那她有所留连,很快她就接受了眼前这个落差极大又残酷的现实。
现实就是失宠的她并没有得到宫里的多少关照,冬日里的炉火不旺,她瑟缩在被褥里发抖。可是一旦到了夜里,一入梦乡,白日里所有她想要得到的在梦中都会有。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贪恋嗜睡、对白日里的许多事情都不上心、开始赖床到日上三竿……
就连贴身服侍她的宫女也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劝说她把那邪气的偶人给扔掉,但是她不愿,她不愿清醒。宫女被她呵斥了一顿,那之后她便下令宫女没事不要靠近她的房间。后来梦里的那人在白日里也开始出现了,他一袭赤金龙袍气宇轩昂,与她初入宫时见到的九五至尊一模一样。
她最喜欢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模样他的装扮,庄重霸道自然,这才是王者该有的气势,而不是贼眉鼠眼心惊胆战,生怕不时会被底下的臣子从皇位之上拉下来。尤其是在得知她与父亲的计谋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之中
满是厌恶,以及惶恐。这样惶恐的表情她似乎在很多男人的脸上都看到过,但是具体是从哪些人的脸上看到过,非白凤却说不清了。
“入夏了,你最喜欢的荔枝应该也已经在进宫的路上,朕特意差人八百里加急从岭南运回来。”
“陛下,喝茶。”她轻托手中茶盏,掩面而笑,对面的人也默契的一点头,细细的品了一口茶水,又对她的手艺夸赞了一番。
“后宫佳丽三千,唯有凤儿深入朕心。朕思来想去,皇后德不配位,而朕又无心另立嫔妃,这后位还是与你最为匹配。”
“是吗?可是陛下前段时间还贬了臣妾父亲的官职。”
“凤儿,朕这是为了大局着想,如今在后宫前朝之中,能够与皇后对峙一二的也就只有凤儿,此时凤儿的家中失势,皇后必定得意忘形放松警惕,等她露出破绽错处的时候朕再反将她一军。朕发誓,等朕把她打入冷宫之后第一时间就让凤儿登上后位从此母仪天下……”
是吗?若真的是那样,真的,很好很好……
非白凤托腮凝视他良久良久,没有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