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清澈的水滴声在山谷里回响,回声悠远绵延,周围透露出一种死一般的沉寂。战斗,结束了。汐艰难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无力的单膝下跪磕在了坚硬的地面之上,手里紧紧的攥着刀身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一切,本该是时候结束了,可是在最后一只水幻形被消灭之后,等待着她的并不是破碎崩溃瓦解的战场,而是这恐怖的宁静。
还有漏网之鱼?汐当时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所以尽管精疲力尽,她还是勉强的支撑着自己。
“果然,魔告诉我我还能够再见到你,一开始我并不信,直到神识之海因为旧神复苏而动荡分离。”阿水的声音在山谷之中回荡,她现身于距离汐不远处的一块山石之后,此时正面无表情的缓缓走向她双目无神的盯着她。
“阿水……”汐的凤眸眯了眯,眼底泛起了一抹危险。但是这危险,并不是对于阿水的,而是对于附着在她身上的那一部分魔气。“你没有死?”
“我当时也以为我死定了,由神尊驱动的聚灵阵声势浩大强大无比,消灭一个刚刚衍生不久的意识着实简单。可是后来我遇到了你的心魔,我用求生的欲望与它做了交易,在它救了我的同时我也救了它。”
“所以,你也要与本神为敌?”随着她的靠近,汐的声音渐冷。阿水走到了她的跟前,摆了摆手,说:“在我遇到它的时候,这
只心魔已经只剩下八十一天了,是你,跳入了转生池重新淬炼了神魂。在你摆脱神魂之誓的同时,我们的时间也被永远的静止在了那一瞬间。只要旧神复苏的仪式永远不成功也不失败,处于神识之海之中的我们就永远都不会死。”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你大可以试试,你能否杀得了我。”阿水低眸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刀刃,示意她动手,汐冷哼了一声,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我不动手,因为这是我欠你的。我知道你在聚灵阵中为我舍命,我不杀你。照现在的形势看来,你也不会杀我,如果我们俩死了一个,旧神复苏的仪式都会结束。”
“是。”阿水一扬手,很快她们身后的场景一转,居然变幻出了昔日水神宫的样子。阿水比起她来更加熟悉神识之海,她的脸上虽未露出丝毫惊讶的神情,可是在瞥见水神宫曾经辉煌的光景时眼中的温柔与怀念是藏不住的。
阿水看破不说破,只是在前面带路走着,此时此刻水神宫的门口处正站着一个人。汐细细看了一番,那人并不是朔,但是眉宇俊朗眼神清澈,是个如阳光般耀眼的少年。少年看见她,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他的声带甚至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汐这才知晓他是个哑巴。
“很久,都没回到水神宫了。”比起少年,其实她更加在意和怀念的是水神宫之中的一草一木
,是与朔一起留下的美好回忆。尽管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胜似真的。
“以后也回不去了,不遗憾吗?”阿水并肩而走,轻声问她。
汐的指尖轻捻起一支含苞欲放的花朵,放在鼻尖嗅闻,迷恋的品位着这熟悉的芳香。她目露珍惜与爱护,回答阿水:“值得回忆和怀念的就不叫遗憾,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而且,我很满意自己做出的决定。”
“离开神界,离开水神宫,在人间生活吗?是你所期待的,还是他所期待的?”
汐,一字一句十分的清晰与坚定:“是我们。”
阿水闻言,眸光黯淡了几分,她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也是,她早该知道她的选择……
“他来自凤族,被第九魔王附身之后便丧失了意识。他对我说,他不记得自己做过多少残酷血腥的错事。第九占据他身体的手法过于强势粗暴,以至于他的灵魂受损忘记了许多事情。他唯一记得的只有自己所归属的种族,后来第九有了别的宿主,他便被遗弃堕魔,被第九魔王制成心魔。”
“他……莫不是与天帝有所勾结……”汐低声喃喃,很显然,她口中的他指的是第九魔王。
“神魔之间的纠葛,如今又与我们何干呢?”阿水不甚在意,注意到了她们,那守候在水神宫宫门口的少年朝着她们笑了笑,笑容温暖的让人心疼。
“是啊,我早已经不是水神了。”
“但在我的心中,
你永远都是。昔日水神为了挚爱舍弃一切甚至是生命,她的执着与勇敢于我一个尚且开智的水灵而言是何其珍贵的品质,我崇尚他们之间的爱情羁绊与期许,以至于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迷失了我自己。”
“你就是你,阿水,你不是替代品,更不是谁的所有物。”
“是啊,只是很可惜,在我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否则……我一定在奴隶谷的时候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向魔君和盘托出,也许,这样‘渊’也不会死。”
“‘渊’死了?”汐一怔,她并不知晓此消息,或者说一直以来她都并没有机会知晓。
阿水深吸了一口气,说:“嗯,在离开奴隶谷的时候,他为了护送我们离开,只身抵挡奴隶谷谷主以及一众随从的追杀。我至今还记得,他妖魂破灭的那一刻……”
“他没有告诉我。”
“因为他知道,告诉你只会让你难过,其余的……什么用也没有。你再多陪陪我,好吗?”阿水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那样冰冷,阿水却并不嫌弃的帮她暖着。“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身上的魔性越来越淡。”
“有什么办法救你们吗?”
“没有,就算是巅峰时期的水神来了也无用,旧灵幻灭轮回新生,这是天道,是天地不容更改的法则。能……与我说说,现如今的人间变成什么样了吗?我很好奇。”
“好。”
……
魔界。
枯蝉凄切而鸣,
朽骨低垂黄沙难掩,萧条成了此处唯一的色调。归来之夜无歌也无酒,一袭黑衣遮掩去所有的面容与气息,他的速度极快行踪不定。子夜过后,沉睡已久的木之魔王赤瞳微闪,指尖轻抽,而焦兰殿的禁锢也在当晚被悉数解除,枷锁落地发出刺耳的轻鸣,一团黑水在月光之下蠕动拼凑,最后勾勒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魔君……”阎洛看着他,语气生硬,那勉强扯起嘴角想要装笑的样子更是生硬。他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没想到连跟在水神身边的副将居然都当上了魔君。
不过,阎洛更加关心的还是她,她没有来吗?还记得她说,她会亲自来救他出去。
“海魔王的魔力恢复的不错,区区焦兰殿的禁锢不在话下。”
阎洛不满的抖了抖衣袖,目露挑衅:“是又怎么样?本王就是想要水神来救。”
不过阎洛孩子气的行为并未惹恼朔,朔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说:“她已经不是水神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阎洛以前没少与他打过交道,对于他的印象也都停留在当初,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换了称呼。
“本君该走了,你自己去找别人打听吧。”朔扬长而去,没再理会在身后叫唤的阎洛。放他出来也好,以免魔界没有一位君主坐镇,而且有水神下的禁制在,魔族三重天以上者皆无法离开魔界,所以刚才阎洛的挑
衅他才没放在眼里。
挑衅么?他确实有这个资格,毕竟阎洛可是唯一一个接近水神时不会令之被噬心之火反噬的魔族。虽然无人知晓为何对魔族充满敌意的神魂之誓却在对待阎洛时是个例外,可是水神的心在谁的身上,此事早已人尽皆知。
“真是可惜——”阎洛长叹一声,这位天真无邪的海魔王还以为自己别禁锢着醒来看见的是她倾国倾城的容颜,没想到却是个身披黑衣的讨厌鬼。
不过瞧魔界如今的这动静,第五……想必也已经苏醒了吧。
神魔大战之时,魇魔王与魅魔王的魔魂不知所踪,与火神对峙的那位是魔界之中的哪位魔王也尚未可知。不过依照当时的形势来看,极有可能是月魔王。可是……月魔王如今的下落又如何能够得知呢?
思索间,蒙沅沅带回来了一个算是有点用的情报:“君上,发现天界凤族近日活跃在羲和周围,似乎是想打不灭烈炎的主意。”
“许应该是群妖冢利用不灭烈炎制造无相的事情败露了,把近日群妖冢的踪迹想办法透露给他们。”
“是。”蒙沅沅领命,还是好奇的问上了一句:“为何经过不灭烈炎淬炼过后的妖能够变成无相呢?这其中……”
“不该问的就别问。”朔冷冷扫了她一眼,蒙沅沅汗毛倒立,立刻告辞退了出去。
——为什么?因为她是火神,是倾心一念便可敌千军万马的火神啊。
烈
炎淬体渡劫重生方才得她,集天地间所有的焰势与智慧为一体,却也敌不过某人的柔情似水。她的眼光向来狠厉挑剔,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入眼的会是玉湖湾的龙族小余孽,那个,叫做嗤言的翩翩公子。
自修罗界,带他回来,以不灭烈炎重新淬身,脱胎换骨,是她为他谋划的一条道。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筹备妥当,只欠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