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屋中的男子,在我和三哥拌嘴之际甚是自然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依旧面带笑意地看着我和三哥这场闹剧。
白白让人看了免费的戏,我自是不爽。
“槐林许久不来人,我连待客之道都差给忘了,还让阁下自己落座了。”
“无妨,你对我有恩,你我之间无须如此客套。”
他随手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杯茶,骨指分明的手端着青釉茶杯,送至嘴边喝了口。一串动作很是自然,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样。
真是遇到个可以和我三哥媲美的厚脸皮了。
他既不把自己当客,我也没必要端着主人的架子。“你当真是鹊儿?如若我没看错,你身上可是上神的修为。鹊儿却只是个刚修成人形的小仙。”
听闻此话,原是看好戏的三哥亦是眯起眼看着他。
“无非是些障眼法,减去些许麻烦罢了。”
此话倒是有道理,身份有时的确是会惹些麻烦。
“你既是个上神,又怎会伤到只能任兕猊兽欺负的地步?”
三哥眼神略带质疑的将他看着。自我降服妖王后,免不了一些麻烦角色前来寻我复仇。此人身上疑点重重,须得谨慎些。
“上神难免也有些力不从心的时候。你我同是上神,论修为我怕是比你低,你就不曾受过伤?”
面对三哥的质疑,神色倒是坦坦荡荡。要不就是他太过善于伪装,要不真就是被他人所伤,来找我报恩。不过,妖王手下应不会有这样的高手,否则当初他也不会轻易就败在我手下了。且看这人一派温润君子的模样,也不像是那宵小之辈。
如此看来,这人倒不是仇家了。
几万年没这般揣摩过他人的心思,这一番下来倒有些身心俱疲了。果真如那些小仙说的,我已老了。想到此处,不由心底一声叹息。
三哥心思自是与我合到一处,放下些心来:“倒也是有几分道理。小织,看来人家是真来找你报恩了。一个上神来报你的恩,还是个长得不错的神,你福气不错啊。不过我倒好奇你想怎样报恩。”
后半句自是对着那位说的。
未待他回答,我甚是疲惫道:“报什么恩,无非兕猊造的孽我来偿罢了。你既是伤好了,那就走吧。”
不料一直面带笑意的他,神色却冷起来:“你当真是小看我的修为,觉得我会被一头灵兽所伤,还是轻视了我这条命。”
这话倒噎得我哑口无言。他既是上神,兕猊又未动真格,自然伤不到他。如此看来,兕猊倒也没欠他什么,倒是我真心实意的救了个上神。
本觉着救人就是为了弥补之前造的孽的,现在看来,怎的还是在造孽?
娘唉,轻视个上神的命,本神造的孽的确不小。
我那三哥倒是极会圆场子,忙笑眯眯地劝道:“仙友息怒!我家小妹向来是极其尊敬上神的,一个上神报她的恩,她断然不会拒绝的。你暂且留下来,报完恩回去也无妨。”
“三哥,我看你还是早日回去吧。我这槐林容不下那么多上神。”
若说我不懂他的心思,那我枉为他的亲妹妹了。
看好戏,也得看是哪个角儿。
“咳咳,那个,没事儿,我仙术不精,不能算个上神,你这儿容得下。至于回府,不急不急。”他嬉皮笑脸地回我,完全无视我的威胁,回头继续和那位上神絮叨,“这么久仙友还未介绍你自己,不知如何称呼?”
那位上神显然很是满意,扬嘴自介道:“唤我尚羽便好。”
“哦,尚羽,倒是个好名字。”我三哥做出一副甚是欣赏的模样,由衷赞美。
我无语望着头顶的梁,觉着近来这梁上甚是干净,倒看着比我那三哥顺眼的多。便是不干净,望的次数多了,也觉着干净了。
这话,他便是见着每一个新结识的仙友都得说一遍。说完后,接着无非再是气度不凡、绝非一般之类的恭维话。十几万年如此,他也不觉着厌,也不曾想换一个新句子,来显示他这位上神的友好。
“尚羽,我看你倒是气度非凡,怕绝非一般的鸟类吧?”
眼前这叨扰的神,毋庸置疑是我三哥。
我甚是无语,伸手扶额。
“上神好眼力。”
这位上神倒是挺配合,也是个会聊天的神仙。
“小织是我的恩人,断然不会害我,我也没必要隐藏。且我既是要报恩,自然得交代清楚身份。”
这话听着倒真像被我那三哥瞎猫拿着死耗子了。
“我并非是一般羽族,而是凤凰山黑凤凰一脉。路过隠洲,被穷奇所伤,到这儿时已是精疲力尽。为自保同时避免引来诸多不便,便化做喜鹊,落在槐林外。不料被兕猊兽所发现,带回槐林。我虽受重伤,但兕猊兽也无真心伤我,多是玩乐心思,便也没现原形。本想借机逃脱,正巧小织救了我,替我疗伤。我这浑身的伤,也多亏小织房中的灵药给将养好。”
尚羽很是认真的交代,三哥听闻很是感慨,不住啧啧赞叹:“缘分,不想自己今日来此处竟还能见到一只传说中早应归隐的黑凤凰。不虚此行啊。”
我倒未在意他是黑凤凰还是红凤凰,却被他那一口一个小织弄得心烦意乱。
除了我一二三哥这么叫我,阿爹阿娘唤我丫头,外头的小神仙多半依我的岁数和辈分唤我声小祖宗,我倒没被其他神仙这般叫过,听着很是不舒服。
同时心中也恍然,难怪,我总觉我房中的几味灵药少了。
但我是个丢三落四的性,也未警觉,却不想是被人偷吃了?
“管你是黑凤凰、粉凤凰、花凤凰还是红凤凰,你既是自己吃了灵药好的,便不关我的事,那么我与你便无报恩之说,你还是早些走吧。”说了这一段,本神甚是庆幸我阿爹阿娘将我生的口齿伶俐些。换做个平常神仙,说不准还不如我说的这般顺溜。
“此话差矣,若你不将我带回槐林我又怎会得到灵药,如此之快的痊愈。且即便你不承我的恩情,我也还是要留下的,毕竟我现在还回不了凤凰山。”
“哦?”这话倒是有些深意,不只是三哥,连我也多了几分好奇。
“你们只知东海之滨的凤凰山,却不知真正的凤凰山在彼岸。”
原是黑红凤凰同为远古神祇,本是兄弟。后来各自家族壮大,只因血脉略有不同,难免少不了一些嫌隙,便各自分了家。红凤凰一脉分到东海之滨,黑凤凰一脉继续呆在凤凰山。那凤凰一族做事向来低调,且自家兄弟分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未对外宣传。
黑凤凰一脉数量极少,又势力先天比红凤凰单薄,所以外界眼光大多只注意到红脉迁到东海之滨,便认定另一支不愿涉世而归隐他处了。却不想一场大战,另一支因无岸河隔到彼岸,隔离世事。那红脉亦误认为兄弟已尽数被毁,便将自己所在之处重取名为凤凰山,算是纪念。
原是这般。不曾想他竟是彼岸之人。
“我伤势虽已好大半,但毕竟未完全康复,横渡无岸河暂且是做不到的。他处我既不认得几位神仙,又不识路。所以只能将且在你这处停留养伤。因此,无论你这恩是承不承,我都得望你赏脸,让我在这儿借宿了。”
说完一大通话他倒也不带喘气,只平淡自然地喝口茶。也是,换我讲完这么些话,也得喝口水润润嗓子。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世人都曾传黑凤凰一族早已神隐,不曾想神隐之处竟是在彼岸。”
三哥在手上掂着他那扇子,满眼净是戏谑,“小织,如此看来这客你是不得不留了。这恩,我看你也还是承了吧,亏本的买卖咱可不能做。”
本神甚是无奈,又望了回房梁,本神上一世定是造了孽,还是个不一般的孽,才会招来今日这个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