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一天晴方潋滟。姜府门外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林钟谟。
姜府前,林钟谟清癯的身影照影在了朱门上,头上的青绸随风起伏,一手反背身后,一手横放腹前。
管家前来询问:“这位郎君前来可有事?”
玉唇微扬,而后轻启:“劳烦管家前去通告下姜太傅,就说林钟谟林郎中有事相讨。”那声音好像幽谷清泉,汩汩流动,沁人心脾。
姜管家一听有事找自家老爷,对林钟谟说:“郎君且稍等片刻,奴家这就去禀报。”然后快步走向府内。
这时姜太傅正在和姜夫人一起用膳,管家移步到桌前,对姜太傅说:“老爷,府外林郎中林钟谟求见,说有事相讨。”
夫妻两听了后,都疑惑着,不疑有他姜太傅对着管家吩咐着:“快快请至前厅,把家里去年皇上赏的青凤髓拿来沏了。”
“是。”管家立马让小厮去请林钟谟进来,自己前去库房取茶。
姜太傅起身去前厅,想到什么又转过来对姜夫人说:“喊君回到前厅院外等着。”
“好,绿芙,快去喊大少爷,就说林郎中正在前厅,先让他在院前等着,父亲让他进他再进去。”姜夫人仔细地交代。
绿芙点了点头,随即就去了浮曲阁。
姜太傅已经在前厅待客,小厮领着林钟谟来到了前厅。姜太傅立马走上前去问候:“林郎中今日怎么有雅兴来姜某寒舍一坐?管家快备茶。”
“姜太傅客气了,小生今日来是想与姜太傅和姜总督商讨一下江陵一事。”林钟谟表明来意。
姜太傅一听,向管家使了个眼色,然后又看向林钟谟说:“君回马上就到,你先请坐,喝点茶解解疲乏。”
管家接收到后,就退下前厅赶去院前,叫早已等在那里的大公子进来。
林钟谟坐下,将身上的小药箱放在身侧,玉竹般的手端起茶盏,半打开茶盖,放在鼻前浅浅一嗅:“前年瑞雪后摘下的青凤髓。”接着又用茶盖拂了拂,入嘴前呼了呼,才饮下一口,细品起来:“不愧是极品,才入一口便觉神清气爽,有羽化登仙之感,姜太傅,好茶。”
“林郎中好品味。”姜太傅夸道。
“父亲,林郎中。”姜君回来到前厅拱手行礼。
姜太傅抬手,林钟谟则起身回礼:“姜总督你还是唤我钟谟或者林副督吧,我俩年纪相仿。”
“那君回恭敬不如从命,林副督。”姜君回见林钟谟没有架子,也应了下来。
三人皆坐下后,林钟谟开口:“钟谟此次前来是想和姜总督提个建议。”
“哦?林副督但说无妨。”姜君回伸出手示意林钟谟。
“钟谟知晓君回兄师承鬼医,鬼医门下有三位弟子,除了君回兄外还有一位师姐和师兄,师兄白鹤辞可医活死人骨,师姐辛采衣一手蛊毒用得神妙莫测,若有两人相助,可是如虎添翼。”
姜君回和姜太傅怀疑地对视了一下,姜君回敛住了笑,眼神寒冷了起来:“看来林副督将君回底细摸得很清楚啊,世人只知师兄师姐称号,除了亲密之人外,他们的名讳还未曾有人提及。”
林钟谟依旧云淡清风,像是没有看见姜君回变冷的眼神,慢慢放下茶盏,一声轻笑:“君回兄误会了,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林钟谟一针见血,然后从衣袖出拿出一张信纸,让身旁的小厮递给了姜君回:“君回兄打开看看就知道我是敌是友了。”
姜君回从小厮手里拿出信纸,展开一看上面写了一句话:“为医者,随性而救,随心而医。”
这是姜君回拜师那天师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师兄师姐告诉他,这是师父学医救人的态度,想救就救,不想救就不救咯,救人得看眼缘。
姜君回皱起了眉头,手握皱了那张纸:“你是如何得知?”
“看来君回兄还是不信我,”林钟谟站起向姜君回走去,仅有一步之遥时,林钟谟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一面,只有姜家父子俩看见林钟谟另一只手中垂下一块乌木令牌,似太极白色那一半,上面还刻了一个黑色的渊字。
姜君回瞳孔震惊,立马站了起来想要一把握住令牌,林钟谟却手一提收进了衣袖里。
姜太傅见状,让其他下人退了下去。然后对着林钟谟客气地说:“林郎中,有些事咱们还是书房里好好谈一谈吧。”
“好,就听姜太傅的,”林钟谟回到原先的椅子上,背起桌上的小药箱,“姜太傅请带路。”
三人遂即来到了书房。
“林郎中,你是如何得到这块令牌的?!”姜君回见书房门关闭,急切的想知道。
坐着的林钟谟手指灵活地来回敲着药箱,寂静的房里只有木头敲响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声音戛然而止,陷入回忆的林钟谟望着手中的令牌:“你肯定是在你师父那里见过另一块黑色白字的令牌吧,刻的可是一个空字?”
姜君回点了点头,他确实在师父身上见过这块令牌。每年九月初九,师父都会一个人带上一坛十洲春色去槐山山后,后山上有三座黄土坟,两大一小,没有立碑。然后将腰间的令牌放在坟前,喝得酩酊大醉后,折下槐树枝开始舞剑,舞完后躺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为医者,随性而救,随心而医啊……”
“你也该知道你师父曾有一个师兄。当时师公素手神医一生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你师父鬼医檀空,一个就是我爹林荃渊,也就是江湖人称的山野圣手。”
此话一出,姜家父子都震惊了。
“当年,山野圣手不是一家惨死,就连尸首都被扔下了悬崖,救人一世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姜太傅提出疑惑。
林钟谟听见这话,双目猩红,笑得薄凉:“是啊,一双手救下了那么多人,却有人恩将仇报,听信我爹研制出长生不老药丸的谣言,就结队深夜闯进我家门,杀害我父母。那夜父亲将我和母亲推进密室,丢下令牌和医术秘籍后就和那些贼人厮杀,母亲带着九岁的我从密道逃了出去。我耳畔至今都会响起父亲死前用尽全力地嘶喊着:"檀空,还是你通透啊,为医者果真该随性而救,随心而医啊!"”
林钟谟手紧紧地攥住药箱一角,流血不觉:“母亲虽和我逃了出去,但那行人在药庐没找到药,认为药在我和我娘身上,便下令通缉。一路上我和我娘颠沛逃窜,可还是被追上了。我娘身中数刀,原本白净的她血玷红了,我也中了箭,十几支箭穿透我身体,我娘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我推进了湍急的河里……我福大命大被人救起,变了容貌苟活至今,这十几年来我都在暗地调查是谁放出消息,前年我终于查了出来,是陆运那个狗贼,是他!因为我父亲救了不该救的人,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林钟谟转头望向姜家父子,用力脱下外衣,露出了满身箭孔的身体:“这下,你们还觉得我是敌人吗?”
姜家父子听完林钟谟缓缓道来的身世,心情沉重,姜君回上前将林钟谟的衣服提了上去。
“穿好,我信。”姜君回坚决地回答。
林钟谟默默将衣服重新穿好,历经十几年官场的姜太傅还是觉得该小心为好,便问:“为何你不直接找鬼医,而是来找君回?”
“一是鬼医行踪不定,钟谟不知鬼医现在何处;而是只有君回兄才能联系上鬼医和他师兄师姐,”林钟谟恢复了原来温润如玉的样子,“若是姜太傅还是不信,便让君回兄将此事告知鬼医,这个令牌也暂时交给你们作为信物,顺带帮我带句话给鬼…给檀空伯父,就说钟谟想喝檀空伯父做的果子茶了。”
姜太傅觉得林钟谟的话说的没有差错,边让姜君回今日就传信。
林钟谟见姜家父子的怀疑减少了很多,觉得自己已经取得了信任,便提起药箱:“姜太傅、君回兄,钟谟此行便是让你们知道我非敌军。还有多注意西门乔,我得到消息陆运狗贼培养了一股南疆势力,活动在江陵一带,所以务必要让白鹤辞和辛采衣去江陵。今日有多打扰,钟谟该走了。”
“好,多谢林郎中告知,管家送客。”姜太傅起身答谢。
姜君回望着林钟谟,对身后的姜太傅说:“父亲,我去送吧。”
“这样也好,你去送吧。”姜太傅想了想。
“钟谟兄,这边请。”姜君回打开书房门。
林钟谟点了点头,跟在姜君回身后,一昙白,一柳青,行走在黄墙朱廊下……
姜君回送林钟谟到了姜府大门处,对他说道:“你放心,令牌我保证会保管好。”
“那边多谢君回兄了。不用再送了,我府上的马车就在前面。”林钟谟颔首告谢。
马蹄声起,柳青去已,只留昙白逗留在朱门。